聞意在心底默默想,建築風貌都大變了樣,就是不知道生活在其中的人們,還是不是一如往昔?
随着雲舟到站的清越哼鳴聲緩緩響起,越來越多的修士開始撐在雲舟欄杆處,探出腦袋略帶好奇的觀察起以荊王府為中心向四周擴建的荊州。
季文萊也伸出腦袋,拽着宴樓玉就要往下看熱鬧,金尊玉貴的宴大少一邊眯眼嫌棄下方烏泱泱迎接的人群,一邊使勁拍他的大頭:“拿出點氣勢來!”
“好歹也是四季閣豪擲千金的季二少,怎麼一副沒見過世面怪古稀奇的樣子?平白給人看了笑話。”
說起來小胖子的年歲也不算大,十六七的年紀正是愛玩愛湊熱鬧的時候,于是季文萊便不樂意地推他:“整那些假家夥!反正都是來捧荊家場子的,四舍五入也算是一家了,随便玩玩嘛,管那麼多排場幹什麼!”
這傻子!他們此番前來代表的正是背後勢力對五州新一代掌權人的評估,何苦先露怯徒惹嘻笑?
宴樓玉撇嘴不理這傻子了,往常這時候總有白姜出面調和,可惜代他前來的白椿脾氣比他自己還要差,唉,好脾氣醫修不在的第一天,想他。
聞意和碧落默契地并肩走到最前方,那兒早有人穿金戴銀等候在側。
先見着一位美婦人。紫芝眉宇,顔如湄丹,立在衆人之首,着一身金銀并絲鸾鳥朝鳳繡紋宮裝,舉手投足間自帶有高位者的威嚴氣勢。
斜前方又另有一位官人,氣宇軒昂容貌堂堂,大刀闊斧的往那一站就很容易讓人知曉他的名諱身份。
這兩位背後則領着一少男,錦繡羅衣,容貌稚嫩修為更是低下,眉目間倒是有幾分他父王的英氣,但也因為過胖的身材而不免叫人輕視。
是荊州王荊方觀和他的續弦舒依禾夫人,伴他家新出的“少年英才”荊啟序。
自有會來事的雜修弟子上前交涉,聞意稍落在側冷眼瞧着面前一堆的男男女女,覺得這一家子倒頗為有趣。
舒夫人的風頭竟然隐隐蓋過了荊方觀和荊啟序,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頭,再不複當年結侶大典時的小鳥依人和怯懦難堪。
隻見這位保養得當的王後揚起體面的微笑,輕聲細語地朝修真弟子福身:“諸位貴客遠道而來,我等有失遠迎,失敬失敬。”
小弟子自然是客套回去,原想再接些恭維話,沒承想荊王後話頭一轉,美目往四周看了一看,輕笑道:“卻不知另幾位金尊玉貴的客人且再何處?寒鄙漏室惹人發笑,自然是想好好告罪一番的。”
這是要直接攀高枝私下拉攏人才的意思了。
聞意和碧落兩人習慣性的隐藏起了氣息,可看那通天的氣度也能知道必然不是一般人,因此舒依禾自然拉着荊方觀就要寒暄,不想卻讓宴樓玉笑着擋了回去。
他衣袍一揚嘴上挂起笑,千機折扇的細密的紋理在烈陽下熠熠生輝:“萬法宗宴樓玉,見過荊州王上、王後。”
“與我相攜而來的同伴們早些時候已先離航玩耍去了,便由我來為衆姊妹兄弟開路。”
這是實話,她們确實要出去玩耍,不過時間不是先前而是之後。
“原是如此,“舒依禾連連點頭稱贊:”年輕人正是肆意,好的很。”
“不過,”她又慢悠悠意有所指地笑道:”我地民風未開,還很有些髒污晦澀之所,煩請宴真人提醒,可莫要跑遠了,找不到路回來。”
這話有點奇怪,但人生地不熟的聞意一時也想不通個所以然來。
舒依禾既然在搭話,旁邊的荊方觀自然不能幹站着,自然要做些其他安排,他于是略一招手,後方荊啟序便自覺颠颠的帶着一排人上來介紹:“這是,是娘為各位弟子,哦不,各位仙人培育的引路使女,她們可帶着參觀講解也可用來夜間玩樂,諸位,諸位大可盡情享用哈哈哈哈!”
說到最後他竟然嘿嘿□□了起來,修真界民風開放,衆人大多數也不是那些什麼也不懂的毛頭小子,但是荊啟序這小子還是無端令人厭惡。
舒依禾卻好似半點不覺得丢人,隻充滿慈愛的看着他,活脫脫一個無盡溺愛孩子的後宅婦人形象,把她剛剛才塑造出來的精明樣子毀了大半。
“……”聞意并未作聲,手卻不自覺撫上了腰間鞘中沉睡的青雲,它已許久未大口飲血了。
她眼前這時卻忽地出現一位佳人。
元嘉她們樂得落在後面躲清閑,白椿脾氣傲更不是能耐心應付其她人的主兒,不過好歹知道行走在外不能失了家族顔面,這會于是反而乖乖的和幾位姐姐哥哥一起縱觀全局。
眼見宴樓玉在遊刃有餘地應付舒依禾和荊方觀,腦袋空空的荊啟序也壓根沒想起來要糾纏她們,碧落于是很輕緩的咳了一聲。
聞意挑眉和她對視一眼,兩人心照不宣的從最前頭退出往後方潇灑來了。
這位自稱“懿”的年輕女官就是這時候出現在她們面前的。
這姑娘的臉龐真的很稚嫩,修仙之人眼光毒辣,僅看一眼骨齡就能得知這小女孩已是快要及笄的年紀了,但身子骨看起來卻比才十一的荊啟序健壯不到哪裡去。
小妹妹怯生生地朝幾人福身:“我,我,妾身名懿,是諸位此次的引路女使,見過各位仙子。”
大紅大紫的寬大吉服套在還紮着紅繩雙丫髻的她身上,更顯得人瘦骨嶙峋。
好小!明明就還是個天真稚氣的小童嘛,怎麼能讓她來幹這些活!
元嘉對着聞意使眼色,發出真切的疑問。
聞意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這演的是哪一出,卻也實在不忍心苛責童工,于是揮手示意這小妹妹可以退下哪裡清閑哪裡去,她們大可以自己逛逛這花團錦簇的荊州。
懿卻蓦然攥緊手指,捂着臉哭了出來:“别,各位仙人别不要我!”
“我是幹淨的家生子,但家中姊妹生了重病,我不得不頂上來為各位引路。”
“求仙女姐姐們别不要我!這個機會對我們很重要,管事嬷嬷很兇的,我們找不到其他賺錢的機會了嗚嗚嗚。”
她語氣祈求,但邏輯确實清晰,一闆一眼的将事情原委給講了個清清楚楚。
元嘉便很奇怪的問:“姊妹生了重病?好生奇怪,這偌大的荊王府竟然連為下人買藥治病的幾塊銀兩也拿不出來?”
懿在原地待了一瞬,接着跪下死命磕起頭來:“對不住對不住!我,妾不是要诋毀主人的意思,嗚嗚嗚,我阿姊得了無藥可醫的重病,是從娘胎裡就帶着的,妹妹們又年幼,我憐惜她們孤苦,無米無銀,因此鬥膽替了這職位,好歹也能得些錢财扶持一二。”
聞意被她哭得心亂,連忙去扶她:“莫哭莫哭!我們帶着你就是了!”
碧落也跟着扭頭去瞧圍觀的白椿:“小白醫術高明,你是他妹妹,應該也不差?”
懿哭的通紅的含淚目頓時灼灼望向她。
暴露在衆目睽睽之中的混世魔魔王白椿:“……”
還是她,暴躁地跺着腳:“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