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裡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風俗,好像男女雙方有什麼糾葛或利益時,女性永遠要為對方無償奉獻。
為了一座矗立的牌坊,為了那些被文人墨客贊揚的美名,為了所謂的“貞潔”,她們默默無聞地撫育着,工作着,内讧着,相互背刺着,被打壓着。
像秦桑這種觸碰了男女之間那條不可言說的底線,貞潔已失的,最常見的賠罪方式就是自殺自缢,證明自己依然保持“處子赤誠之心”。
用死亡去換取清白?
呵。
秦桑可不在乎這些虛名。
大中午起來活動了一番,将金絲蝴蝶送還給了雲錦後,秦桑不顧周圍人的驚詫和竊竊私語,自顧自拖着小棠兒回屋去了。
隻到她肩膀的小棠兒踉踉跄跄地跟着娘子走,一面走一面去看秦桑,腦子裡那叫一個思緒萬千。
眼見着秦桑神色如常,懶懶散散地吃了午飯卸了紅妝,又四處打量着房屋後挑了一個順眼的角落,舒舒服服的躺下休憩了。
小棠兒憑借自己察言觀色的能力,估摸着秦桑娘子的心情該是好一些了,這才低眉順眼地捏了把大扇子,在她旁邊開始仔細地伺候人。
秦桑原本有點昏昏欲睡,這會兒讓清涼的氣息甫一拂面立刻清醒了不少,她擡眼看了一會青澀可愛的小姑娘一會,慢慢地問她:“怎麼了?有什麼想問你桑姐姐的?”
小棠兒先是搖頭,忽然又急切地點了點頭,沉默了好一會才結巴地問她:“桑姐姐你…你為什麼敢去碰觸刀郎君的那些衣物呢?”
“大家都在背地裡說你不守婦道…說你的廉恥心被狗…”
“哦,”倚靠在榻上的秦桑微睜雙眼,有點疲倦的開口道:“你想說貞潔嗎?大家覺得我失去了自己的貞操?”
小棠兒不敢回話,隻是眼裡的光明明滅滅。
大家都說女人的貞潔是在世最重要的東西,必要時刻甚至不惜用生命來捍衛。
是嗎,原來是這樣的嗎?這就是傳統的必須遵守的世俗觀念嗎?
大家都應該遵守這樣的規則…吧。
但是秦桑迅速打斷了小棠兒的自我洗腦。
她對搖搖欲墜的小棠兒呼喚到:“過來,挨着我坐會罷。”
她身體瘦弱無依,眉目間卻難得帶了點溫柔:“我從來不在乎那種東西。”
她又去撩小棠兒枯黃的發,一點一點将她們梳順,在這個過程中教她到:“實際上,我覺得所謂的專門限定針對女性的貞潔就是個屁。”
“不止我呢,在四方鎮之外,有許許多多的人都對這個作禁锢之用的鬼東西不屑一顧,因為它根本就是不合理、不正當、不值得的。”
趴在她膝上的小棠兒擡起頭來,有些疑惑的反問:“針對女人?所以所謂的貞潔到底是什麼?是一種隻有女子有的東西麼?”
秦桑像撫摸小狸一樣愛惜地又将人按了下去,慢慢摩挲她的長發:“男女都有噢。”
“貞潔指堅定不移的節操,而不是生理上的兩瓣膜,貞節是氣節,從不在羅裙之下。”
“在最早的意義中,‘貞潔’與‘貞信’、‘貞節’等詞語同義,是貞操的氣節。指一個人能夠堅守信念,不污于世,可是後來,它卻變成了一種性禁忌,以女子單方面的犧牲為代價,要求女子克制壓抑自己的□□,要求我們無條件的絕對服從現實的婚姻關系和人倫準則。”
貞潔是束縛女性的首要禁忌。
不貞是女子最大的罪惡。
當真如此麼?
當然不是了。
[貞潔]這個詞本身就是對女子的限制和歧視。一個女人被強迫被侵犯被侮辱被冒犯,她就應當反擊。
在“秦桑”看來,在無數種男女暴力沖突事件中,丢了貞潔的是侵犯女子的那個畜牲而不是她。這才是正确的理論!
———
日落斜陽,秦桑從睡夢中悠悠轉醒,打着哈欠去看小棠兒消化的怎麼樣了。
那種荼毒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消滅的,最起碼,在秦桑還在的這一小會時間内,她願意傾盡所有去照顧指引這顆小芽。
不必非得長成參天大樹,但至少也要破土萌發而出。
盡管紅章台開業在即,但秦桑和小棠兒一個老一個小,又有雲錦花魁頂在前邊,以自己的方式報答主仆二人,如此天時地利人和之下,秦桑毅然決然帶着小姑娘開溜了。
秦桑側過頭問她有什麼心願,小棠兒愣了半天,想了又想,還是唯唯諾諾的回答了:“奴,奴想吃野菜羹了。”
秦桑憐惜地看着明顯營養不良的小棠兒。
她自己也是從小流落異鄉買身葬母,不知道轉了多少道手才最終困頓于此地,小棠兒比她更凄慘,時下天旱,不知道多少人匆忙客走他鄉,小棠兒家孩子多,她又是最大的姑娘,自然被賣了換路費。
常年饑一頓飽一頓,最喜歡的菜肴是一點肉沫沒有的野菜糙米粥。
唉。
秦桑歎息着将人走後門領了出去。由着她東走西奔,紅着臉跑到了平日裡最喜歡的一家菜鋪前。
說是菜鋪,其實就是個用茅草編席然後擺上新鮮野草的小攤子。
倒是一把一把擺放的極整齊,鮮嫩欲滴,綠油油的占據了一方小天地,一看便知道是花了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