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老舊的木門被人輕輕推開了。
端坐在床間的木娘披一身紅服血衣,古樸的銅面鏡中卻投影倒映出了兩雙精緻秀氣的繡花鞋。
原是李其真小姐來了。
知書達理溫文爾雅的真小姐勉強笑了笑,用放在桌上的橫柄玉如意小心掀開了蓋頭一角,傾下身來溫溫柔柔的問她:“木娘,你還好麼?”
木娘低眉順眼,謹慎的沒有回答她。
真小姐歎了口氣,一雙柔荑去握木娘緊緊蜷住的手,她像對待最親密的手帕交一樣在木娘耳邊輕聲安慰她:“木娘…我知道這件事是有點突然,但是你也别怨我們,我也是沒辦法了。”
“女孩家嘛,找個依靠比什麼都重要。雖然我大哥身子不太好,但你還有我,還有二哥還有爹爹呀,隻要你把我們家的晦氣給沖沒了,我們一家人團聚在一起好好過日子,比什麼都強。”
真小姐喋喋不休的開口,聲音急迫又帶着一點羞愧,也許是因為她也知道面前的是火坑,但她還是不得不推友人下去嗎?
“木娘,我已經和爹爹說過了,隻要大哥身體爽朗了,你就是名正言順的大少奶奶,真的,你到時就能整日和我一起玩耍了,這難得的福分難道不好麼?”
說到興頭上,李其真緊緊握住她的手,幾乎要把木娘掐出一道青紫印記來:“流年不利,家中怪事頻發,木娘…我隻有你了。”
李其真知道自己還有未完的話語,可她素來遊離人間高高在上慣了,又被家中環境影響,即使想要開口說些什麼,最後也隻是猶豫許久,低聲歎了口氣。
她這樣是對的麼?為了她自己,就要犧牲木娘的一輩子嗎?她賢良淑德,為家中盡己所能排憂解難,言聽計從三從四德,隻寂靜地依附于他們之間,甚至明知道前面是萬劫不複也義無反顧,這樣真的是好的麼?
李其真不知道。
沒有人教她,她也不想知道這些大道理。
她隻要做好一個乖順女兒和聽話妹妹就夠了,一直以來她都是這麼過的,現在也不過是把木娘也拉過來罷了。
木娘肯定會願意的,吧?
李其真這時候突然想起來一個比較冷門的成語故事,說有虎齧人,人死,魂不敢他适,辄隸事虎,名曰伥。
伥鬼便是被老虎吃掉而變成老虎的仆役的鬼魂,品行卑劣,常引誘人使其被老虎吃掉。
也就是做惡人的幫兇,幫助惡人做壞的另一種形式的惡人。
李其真于是自信滿滿,她從小就謹聽教誨,精通女德女誡,天真純潔,是人人稱贊的聖女呢,她可是他們心中最滿意最合适的未來當家主母,她和賣花女終究是不同的,爹爹哥哥都會更愛護她的,像嬌寵一朵美麗的花。
哎呀,思慮過多了,她當前最主要的就應該是把木娘穩住,不教她多想。
李其真紅光滿面,靠在木娘肩旁暢想了好一會美好的未來,這才緩緩起身,把翹開的紅蓋頭掩了回去,又對着人輕聲安慰了一道。
“木娘,你且放心,有我在這呢,斷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模模糊糊聽見外頭侍女呼喚她的聲音,李其真猶豫一下,突然俯下身輕輕抱了一下看不清表情的木娘:“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别怕,木娘。”
“在我家,你依舊是自由的,隻要過了今晚。”
“明兒見。”
腳步匆匆。
房間的紅燭燃燒殆盡,發出最後一聲刺耳的尖叫,無聲熄滅。
“吱嘎。”
門又被推開了。
木娘原先以為是真小姐又回來了,她總是這樣,急匆匆的忘這忘那,因此總是免不了要回身翻找。
有粗重混沌的呼吸聲停留盤旋在木娘的發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