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大娘的指引下,木娘順利沿着陳舊的石闆路回到了低矮的小院。
從外觀看,這院子實在是有些年頭了,不過兩三間倒破不破的瓦片平房,外頭圍着幾冊木制栅欄,其間高矮錯落的擺放着許多盆花卉植物,再添一點粘灰的農家常用器具,就成了個頗有野緻的小院子。
隻是這院子裡此時站了許多人。
這麼多男人都堵在家門口,木娘難免停下來蹒跚的腳步,謹慎的觀察起情況來。
她本想問問随行的張大娘有沒有什麼頭緒,可一轉頭,哪裡又有什麼大娘?空空蕩蕩,來時路分明隻剩她一個人。
她于是隻好又朝前面看,見門戶大開,共有七八個家丁模樣的男人嚴嚴實實堵滿了整個院子,簇擁着一位富貴打扮的少爺,正目光如炬地看着四周。
那個少爺她認得。木娘捂着發暈的頭,仔細打量那悠哉悠哉的富貴人,想,他好像是李縣爺家的二公子,李有德李二少爺。
之所以認得他,全賴李小姐總是照顧她生意,閑時邀她小聚時,木娘曾在後院裡遠遠見過李二少幾面。
他為什麼來這兒?
不待木娘細想,那領頭的小厮便眼尖的叫喊起來,連連指着她道:“在那,在那呢,木娘就躲在拐角的街口呢!”
李二少端坐主位,隻是微微一擡手,立刻便有會來事的趕了出來,直追像個小兔子一樣瘦弱的木娘。
木娘哪裡是這些家丁的對手,一下就被壓住跪在了李有德面前,他們不管不顧,倒是讓木娘落了下乘。
木娘忍着暈眩,闆着臉和李二少問了好,又問他所來何事,能否先讓自己站起來。
李有德饒有興趣的看着座下的女子,随手摸起一把繪竹的紙扇,挑住她的下巴問:“你便是木娘?真兒常與我提起你,今日一瞧,果然是個難得的美人。”
木娘垂眉,因不知道她葫蘆裡賣得什麼藥,并不應答他。
她這時注意到李有德頭上并沒有戴他往常喜用的小金冠,而是換成了一根麻布抹額,非常樸素,很不符合這位喜奢華的少爺脾性。
面前李有德還在絮絮叨叨,木娘的思緒卻跑偏了。
凡有喪者,其家子弟皆去冠,苎麻束發巾帕頭,以區平人。
她想,李家有什麼人去世了嗎?可是李縣爺今年剛入知命之年,年富體壯,李二少更不不提,李夫人又早已仙去,隻留下年紀尚幼的李小姐。
至于李大少,印象裡他房裡的小厮常常來隔壁藥房鋪子裡抓些年份大的滋補藥材,也有說法是李大少打娘胎裡沒調養好,身子很弱…
莫非,李大少要不行了?
李有德的冠冕堂皇之語終于結束,他噴出一口惡氣,說不上是幸災樂禍還是什麼别的情緒,對還在狀況外的木娘宣布到:“所以,你得去沖喜。”
“我爹已經提前找人打聽過了,這附近方圓百裡,隻有你是陽時陽刻出生的女子,為此你娘生你時還遭了大罪。”
“李盡忠,呵,這藥罐子眼瞧着是出氣多進氣少了,你說說,非得執着個長子名分幹什麼呢,還沖喜呢,白瞎了你這張漂亮的美人面。”
李有德居高臨下拍了拍木娘的臉。
沖喜…?
是,要将她和李大少結成一對嗎?
可她是活人他是死人,陰陽相隔,這如何使得!
李有德好似看出了木娘的驚懼和不解,語調抑揚頓挫:“在李家鎮,我們的話就是王法!我說使得就使得!不過一個女人,搶了就搶了。”
“來人,把大少奶奶看好咯!”
他說話間一把将木娘甩在一旁,滿不在乎的彈了彈身上的落灰,又漫不經心把額上的抹額扯出來蕩着玩,見終于把人綁好了,這才一腳踢飛木椅,嘶吼道:“迎、親!”
周圍人頓時發出野獸般的吼叫。
她不要和死人冥婚!
木娘尖叫起來,慌亂中她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勁,趁着許多人堵在狹小門口的時候,如一尾靈活的被捉到岸上所以要垂死掙紮的魚兒一般,一下就奮力掙脫了桎梏,往幹燥的石闆路上向自由的方向滑去。
“砰!”
她的額角狠狠撞在了翹起的石子上。
最後一眼,是燦爛光線下無線延伸的枯樹枝。
第一世,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