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很聰明。”許嘉辰停頓了下,聲音似是被什麼哽住,“就算那場大病之後,也沒有比常人差多少。可那些曾經對他抱有期待的人,見不得一個天才變成凡人,他們先對他失望了。沒人願意花時間在一個平庸的人身上,最後,連他自己也放棄了。他放棄了讀書,放棄了自己。”
“他的體能也不錯,本想轉做體育生,可體育老師成了唯一勸他好好學習的人……後來,他才入了幫派。”
“他本該,文武雙全。”
許嘉辰低下頭,眼眶通紅,眼淚卻沒有再流下來。
“太晚了,我知道的太晚了。我什麼也沒能幫到他。”
宋懷晏側過身,看向窗外:“所以,你回來當了數學老師,是想彌補遺憾嗎?”
“無論怎樣,過去的事,都沒法彌補了……”許嘉辰低低說着,“人死了,便什麼也改變不了了。”
“你相信人有輪回嗎?”宋懷晏問。
“我不知道。”許嘉辰回答,“若是有輪回,這麼多年,他應該早就,往生了吧……”
“嗯。”宋懷晏低聲應道,“他該做一場好夢,告别這個人間。他會有新的一生。”
他看到窗台上的玻璃花瓶裡,插着一束紙折的百合,潔白而純粹,是這個冷清單調的房間裡,唯一的裝點。
趙斌的墓前,每年都會有一束這樣的紙百合。
他死在十三年前的這一天。
*
回到諸事堂的時候,宋愛國正劈到第九十五跟竹條。
“怎麼這麼慢?”監工宋懷晏蹲下身檢查着那一堆竹條,指腹撚過毛糙的竹節,眉頭直皺,“不合格,重來。”
“萬惡的資本家!你看我手都磨破了!”宋愛國伸出自己爪子,哇哇大叫。
“怪我。”宋懷晏歎了口氣,“怪我不夠誠心,沒能求佛祖把你留在學校。”
宋愛國原本以為宋懷晏還有那麼點不值錢的良心,聽到這,立馬扔下手上的竹條,氣的原地打轉。
“我不幹了!誰愛做誰做!”他看了一眼沈谕,氣沖沖往外走。
“不幹活今天可沒飯吃啊!”宋懷晏不輕不重道。
“我去找徐爺爺!不回來吃了。”宋愛國一副老子不跟你們玩了的表情,“嘭”地關上了後門。
宋懷晏無奈地搖了搖頭,看着腳邊那一堆已經削平節疤、對半劈開的竹片,在尚有餘溫的小闆凳上坐下,他拿起竹刀接着劈竹條。
竹刀厚重,在他手裡卻顯得輕巧靈活,手起刀落間,伴随“刺啦”的聲響,竹子向下開裂分成一根根粗細均勻的竹條。
沈谕站在邊上看了一會,問:“這個用來做紙紮?”
“嗯。”宋懷晏手上不停,身邊已經劈好了三堆長短和粗細不同的竹絲竹條。
“很難?”沈谕眉峰輕挑。
“或許,對你來說不難。”宋懷晏收刀停下,似是思索了一下,遞給沈谕,“試試?”
于是他很快收獲了一個能幹手巧的免費勞工。
他的小師弟雖然做不了洗衣做飯這種活,但在某些方面确實是天賦異禀,比如練劍,比如劈竹,那叫一個手穩力勻,準确利落。
宋懷晏借着指點的名義在一旁指指點點了一會,覺得沒什麼好操心的了,就從屋内搬了各色紙張放在院中的石桌上,開始裁紙。
下午,宋愛國風風火火地回來了,懷中抱了大包小包的東西。
“喏,這個是徐爺爺給你的,今年的新茶,還有張奶奶做的綠豆糕。”
他把一個綠色罐子和兩個紙包放在石桌上,手裡還有一個牛皮紙袋,塞得鼓鼓囊囊的,隔着老遠就飄出糖炒栗子的清香。
“這糖炒栗子張奶奶隻給我一個人。”他摸了一顆栗子美滋滋吃起來,“對了,徐爺爺說今年還是一樣,要一艘大船。”
“嗯,在準備着了。”宋懷晏答了一聲,“你張奶奶這次怎麼沒留你到晚飯?”
“徐爺爺最近身體不太好,要早些休息了。”宋愛國轉頭瞥了眼在削竹條的沈谕,看到地上碼得整整齊齊的幾堆竹條,不由睜大了眼睛。
“這些,都是他削的?”
“不然呢?還有田螺姑娘幫我不成?”宋懷晏故意拖長調子,陰陽怪氣中帶着點得意,“看看,這粗細,這成色,這水平,厲不厲害?”
宋愛國看着劈得又細又長,打磨得光滑勻稱的竹絲,扭開脖子,坐在石凳上“嘎巴嘎巴”地吃栗子。
“師弟,你别削竹條了,過來幫我裁紙吧。”宋懷晏笑了笑,轉頭對沈谕,“我教你紮紙船。”
沈谕還沒應聲,宋愛國“噌”地站了起來,指着他的鼻子朝宋懷晏喊道:“你你,你要教他?”
“我師弟,我不能教?”宋懷晏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