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碗瓢盆聲中,火苗舔着鍋底,将李潤仙本就紅潤的臉烤得通紅。
飯菜香氣四溢的時候,人人聞香而來。一夥人坐到飯桌前,是全部人最惬意的時間。
人人就着簡單的一兩個菜,風卷殘雲,吃得津津有味。
一碗過後,是第二碗。人人起身又坐下,在味蕾的跳動和肚中滋潤中,有說有笑,總有說不完的話。
肚中的滋潤,成了每個人最歡愉的時光。
王志山每個月的幾天做賬時間,是全部人最齊整的時候。
留王志山吃飯,老金當即吩咐廚房加菜。金元華一改吝啬的毛病,想給衆人一次豐盛的聚會,讓人人打牙祭。沒有人喝酒,金元華以元老的身份,說着剛來接手加油時,偷偷往消防池養魚,幾個大男人遇到聚餐時,高興地讓女人們走開,脫個精光,光着腚,下消防池去捕魚加菜。每次提及,女孩們“咯咯”直笑;不笑的,裝作被辣子嗆到,掩着口鼻,跑到外頭擡頭對天空打起了噴嚏。
人人笑得東倒西歪。
不笑的,隻有李潤仙一人。她靜靜地低頭吃飯,沒有一絲聲響。
看她一個人在吵鬧中安靜,王志山不明白此時的她,在想什麼?
日複一日,加油站生意不好不壞。
距離加油站不遠處,縣石油公司開張了一個加油站。為探訪别人的定價,金元華裝作有事無事,去了幾趟回來,一臉笑,說是那個加油站沒有我們這頭熱鬧,冷冷清清。
加油站偶有人造訪。來的大多是寫着“豪華旅遊客車”的大客車,車子進了加油站,走下幾十個人來,東張西望,在找廁所;少數滿身是泥巴的越野車,來了後将車留給姑娘們加油,駕車的師傅粗聲大氣,拿上巨大的太空杯,來食堂讨要開水。
每個季末,技術局的師傅如期趕來。
他們是來校檢加油機的。檢驗一連幾日,除了要檢驗營業房加油機的計量,最後一次還提出來,要加油站修建一座避雷針,以防止遭受下一個夏天雨季到來的雷電侵襲。
技術局一向以嚴厲出名。金元華提前預熱,按要求畫出圖紙。拿到圖紙,他四處張羅開來,将修建避雷針當成頭等大事,提前彙報縣公司,找來一堆澆鑄混凝土鐵塔的工具。沒有混凝土攪拌機,他安排幾個男人擔當主力。
計算過塔座所需混凝的方量,金元華不忘去找王志山:
“我們要澆鑄鐵塔。幹活時,你來是不來?”
王志山來了。
所有人在等他。
來不及換身衣服,他一捋袖子,上了。
天氣是幹旱季節。太陽火辣辣的,沒有一絲白雲。
幾個男人“吭哧”着,輪流拿上金元華遞來的鏟子和鐵鍬,開挖塔基。
塔基一公尺見方,挖好後人人氣喘籲籲。
休息片劑,人人去備水泥、砂石和水,攪拌上了混凝土。
混凝土拌好,人人肩扛手提,搬運混凝土,澆鑄塔基。
重體力的勞動面前,女孩們走開,遠遠地站着,隻剩下了愛莫能助的份。
鐵塔豎起,耗光了男人們的力氣。
每個人“哼哧哼哧”,已是汗流浃背。
傍晚時分,火燒雲把天空烤得紅彤彤的。最後一鏟混凝土倒進塔基,人人已是氣喘如牛,動作已近狼狽。
一場勞動,成了男人們比拼肌肉和氣力的表演。王志山揮汗如雨,用手擦着滿頭大汗。找不到毛巾,汗水在臉上打轉。火辣辣地睜不開眼,眼前已是白花花一片。
和王志山比拼,金元華敗下陣來。他喘息未定,朝姑娘們吼了起來:
“你們向個傻姑娘,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找塊毛巾,給人家小王?”
姑娘們“咯咯”笑着,你推我搡。王志山額前豆大的汗珠,夾雜着泥沙,讓他睜不開眼。一個人影過來,模糊一片。人影來到面前,遞來毛巾,他一擦汗,人一點點清晰,是李潤仙。他憨憨地,咧開嘴笑了:
“是你啊!”
李潤仙抿着嘴笑。
所有人笑了。
吃過晚飯,王志山再上次了老金的房間,做起了賬。
這一晚,李潤仙沒有讓食堂的燃氣爐熄滅。她一個人憋足力氣,給爐子打了氣,将它燒旺,燒了一壺開水。兌上水,用水試過水溫,他叫來王志山,請他蹲下,沖着水,為他頭上抹洗衣粉。
水流和着洗衣粉的清香,感受着兩個人的溫度,緩緩流下,流過散亂頭發,一絲絲流淌進王志山心田,酸澀中帶着絲絲甘甜。
一擡頭,一身清爽。天邊如同雨後的晴空,青藍間多了一抹粉紅,帶着若隐若現的溫馨,風暖雲淡,飄灑着片片花兒的清香,恍如一片花田。
上了樓,傍晚的陽光照進老金宿舍,燒紅了窗外晚霞。
夕陽西下,加油站籠罩在金色的寂靜中。
遠處黛青色的山巒披着晚霞的金光,天邊牛乳般潔白的雲朵,在金光的照射下,變得火紅般鮮豔。
落日後清涼的餘晖,洗去了人們一身疲勞,去了炎熱,變得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