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縣稅務局的幾人走後，第二天，稅務分局走來一人。

他瘦高個，邁着外八字，身子随同步伐大幅晃動，乍一看搖頭晃腦。細看之後，内行人很快看出了門道：來人頸椎出了毛病，一轉頭會帶動全身，讓身子不由自主地跟着頭轉動，這才讓他的走路的模樣格外特别。

來人是城關分局的一把手何滿康。

為見上張興福一面，何滿康特意揀了一個響晴的日子，從縣城遠道而來。

來江北之前，何滿康剛與縣稅務局的一位股長較上了勁。較勁的事情不大，全因一張小小的報表。之所以一張小小的報表會惹毛了何滿康，是股長未征求何滿康意見，繞開他，直接向兩位副分局長下了報表任務。等到報表完成，下屬手拿報表去找何滿康蓋章，何滿康大發雷霆，質問下屬，誰讓你報的報表？下屬知難而退，何滿康餘怒未消。他拿起電話，打通股長，告訴他：

“不管你以前還是今後，要是你想要報表的話，給我爬着來！”

一通電話，惹得股室負責人下不了台。思前想後，股長不甘心，去找了業文強。

他本想業文強會倒向他，讓何滿康收回成命。不想，他不僅未得到業文強同情，相反，業文強将他一語駁回：你有事為什麼不找何滿康，要越級去找副分局長？稅務局上下實行行政長官負責制，你把分局長放哪兒去了？要知道，沒有分局長的同意，越級的事情人家完全可以不理？

股長自知理虧，隻有低頭找到何滿康，登門謝罪。

股長的事情過後，何滿康開車來了江北分局。

他整個人目不斜視，昂頭挺胸。

見到何滿康，馬文龍等人恭敬有加。沒有人直呼其名，人人叫他熟悉的外号“老可”：

“老可，來了？”

何滿康神情嚴肅，“嗯”了一聲，瞟了一眼馬文龍，算是應了聲。他氣場滿滿，馬文龍不敢怠慢，當即上前帶路，請他走向張興福的分局辦公室：

“你找我們興福啊？他在辦公室裡呢！”

何滿康話不多說，在馬文龍帶路下，走向張興福辦公室。

遠遠地，何滿康到了張興福的分局長辦公室。門牌之下，門口大大敞開。何滿康不進門，伸長脖子，高聲大叫：

“興福 ”、“張興福 ”！

張興福站到門口，起身相迎：

“原來是老可啊！今天刮什麼風，把你給刮來了？”

“還能刮什麼風？再不來見你一面，我差不多要喝西北風去了。”

何滿康不請自來，話裡有話，張興福上前叫了倔一聲何滿康外号“老可”：

“老可，來來來，到裡頭坐。”

何滿康話不多說，一扭頭，進了分局長室。

面前來了稀客何滿康，一切似乎在張興福意料之中，卻又在意料之外。兩人坐下後，一番長談，聲音不高，像是要避開耳目一樣，像極了竊竊私語。雖有聲響，可除了低沉的嗡嗡聲，可外頭的人全然聽不清在談些什麼？

一個小時的時間，一點點過去。

沒有人知道兩人還要談多久，之前能随意進出的辦公室，像是拉了警戒線，令人望而卻步。

幾個前來接水的人，不知就裡的人，手持水杯地想跟平時一樣進去，卻被像是警衛一樣的楊輝，攔了下來。

看到來人不解，楊輝努了努嘴，誇張地對着口型，打着啞語：

“等一等。老可，是老可來了，跟興福在裡頭呢！”

“老可”的名号令人吃了一驚，沒有誰再往裡鑽。

昔日的分局長辦公室原本放置開水，一直是衆人的開水房，誰來了何滿康，有楊輝擋人，誰也不敢貿然進入。

外出收稅、下企業的人陸續歸來。

楊輝不厭其煩，不停地向來人一一道出何滿康的造訪，人人除了新奇地問上一句：“老可來了？”，誰也不敢擅自闖入，隻有在外頭排起了長隊。

好不容易衆人聽到裡頭說話的聲音大了，是張興福送客的聲音：

“你這就走了，不在我這裡吃個晚飯？”

人人明白裡頭談話結束，魚貫而入。

看到來人，何滿康起了身，一臉意猶未盡。他和衆人點點頭，算是禮節性地打了招呼。爾後，他一臉心有不甘，看了一眼張興福，開了口，卻是一語雙關：

“興福，跟你談老半天了。該說的，我也說了。你說，下一步是不是帶我去吃碗飯？”

張興福手一揮：

“你要的，我這裡沒有。你想要，自個去想辦法！”

何滿康搖頭晃腦地走了。

何滿康一走，于存富急不可待地來了。他手抱水煙筒，快步走進了分局長室。人人看他破天荒地沒有回家，少有地賴在了分局長室，“啵啵啵”地吸起了水煙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