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佳荷與戴江結婚了。
結婚的地點在江北的供銷社飯店。
飯店不像如春飯店一樣紅火,卻有不小的場地,足以容納幾百人,成了最近專辦婚喪嫁娶的酒席之地。
婚禮這天,賓客紛紛向供銷社飯店湧來。
祝福的人群中,有郭佳荷的父母,還有她的哥哥郭佳波。
衆人的祝福聲中,郭家人按照習俗,由郭佳波拉上妹妹的手,将郭佳荷交到了戴江手上。
戴江喜不自禁,要親吻新娘子。
新娘子一轉身,躲開了。
背過身的那一刻,新娘子眼角劃出了眼淚。
她自覺沒有愛。愛随着眼淚,永遠地消失了。隻有一種恨,叫做說不出口,卻是眼裡飽噙淚水。
兩顆靈魂在相互救贖之後,才會懂得和珍惜它的珍貴。
王志山一個人在小鎮四處轉悠。
郭佳荷結婚的喜慶鞭炮聲,在他身邊隻剩下了寂寞。寂寞的人淼一。郭佳荷是哪一天結婚的,他不知道。他隻知道,他要對她做到絕無打擾。
兩人無緣相伴一生已成定局,她對他依然心心念念,沒有走出來。
她的精神狀态,相當崩潰。
現實生活中,類似兩人的情況并非少數。
不少相愛之人,因為愛而不得,選擇了分開。
但在關系結束之後,有人無法平複自己的心情,要麼糾纏不清,要麼淚眼迷離。
越是這樣,結局越是讓人傷心痛苦。
其實,一段好的關系,在結束時,應該有一個體面的收尾。
好好告别,好好離開,毅然斷聯,永不打擾,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不論如何,分手意味着心如刀狡。曾經走過的路,一起到過的地方,歡笑隻剩一人。
每次到郵政所前,王志山繞着走。和他一起外出的同事,不知道他在極力回避着什麼?
隻有夜晚時分,王志山踯蹰郵政所門前。
他眼前晃動的,是戴着紫藍色墨鏡的郭佳荷。
紫藍色鏡片後的眼睛,成了一束光,向他襲來,要把他傾赢得燒成灰燼。劇痛襲來,針刺一樣的疼。
他驚醒了。
原來夢一場。
又是半夢半醒間,郭佳荷來了。她是來安慰他的。她在招手、對他笑。他與她依偎前行,可她在往下跌!他本能地伸手去拉,卻拉不住她。她消失不見。他縱身一躍,四處找尋,身邊盡是黑暗,猶如深淵,深不可測,神秘而恐怖。他絕望了。一束明晃晃的火苗,就像是鬼火,在黑夜裡發出無聲的尖叫和哭泣。
他再次從夢中驚醒,出了一身冷汗,黏糊糊、涼冰冰。
哀莫大于心死。一個人最大的痛苦,不是□□之痛,而是心靈之殇。人不到痛苦萬分,不會有如此體會。
人痛苦到極點,會嘔吐、手抖,會生病、頭痛,會睡不着覺,吃不下,會莫名其妙地流眼淚。一個人僵直地躺在床上,任由眼淚劃過鼻梁、流淌眼角,流到枕頭,流入口鼻,塞進喉嚨。
他不知道該如何走出來?
他勸說着自己放下,放下之後走出來。
可一切無濟于事。
他唯有欺騙。騙自己自己沒有被愛過,對自己說是愛錯了人。
然而承認是力不從心和無能為力的。
他沒有如此高的心理情感,更難有面對現實的勇氣。
屋外的天空還是老樣子。時間如同一個永不停下腳步的老人。清晨白色的雲彩照出天邊的輪廓,太陽推開薄薄的雲霧,釋放出一點點的光芒。天色一點點暗沉,太陽的光澤漸漸退散,化作橙紅色的夕陽。
周而複始。
舊的一天過去,新的一天又在開始。本以為兩個人相遇會是一場轟轟烈烈,卻不想,是一曲酸楚的悲傷。現實在一點點掏空了王志山心裡的溫度,變得冰冷。
冰冷的世界讓他厭倦。
他像是一隻野獸,越發想掙脫它,越發發現身處牢籠堅固異常。
他想逃,卻無處可逃。
身外沒有鐵牆鐵臂,可他卻成了一隻猶鬥的困獸。突然的分手,對他來說是不小的打擊。但是,越放不下,越是會被感情束縛,最後給自己困上枷鎖。是的,他和佳荷之間的感情是,是那麼沉重、那麼深厚,想要短時間内放下,談何容易?
但是,說分手也就真的分手了。兩個人卻非常默契的選擇了斷聯。越是放不下,越是強制自己走出來。
被感情控制的人,往往很難專注到自己的生活裡。選擇斷聯,他嘗試着慢慢的走出來,極力用更好的狀态去面對全新的生活。
為此,他每天拼命地工作着,來麻木自己。
這天他和王興正上街頭收稅。
完工後,時間還早。拐進了設在路邊的小鎮法庭。
法庭在鎮政府一進大門的右側。
法庭不大,隻坐了稀稀落落的十幾人。它的正中,坐了法庭的兩位法官。法官和王志山、王興正認識,見到兩人進入後,找個前排的位置坐下,特意沖兩人點點頭,繼續審理當天的案子。
開庭審理的,是一宗村民種田糾紛。
兩人坐了一會,看着台上村民分原告、被告,你一言、我一語,說着某天某時雙方在稻田薅稗子,稗子不慎抛落兩家相鄰的田埂,起了口角,大打出手,鬧得不可開交,上了法庭。
法庭上最為顯眼的,莫過于雙方分别聘請的兩位律師。他們一身正裝,一人替原告說被告平日裡因瑣碎小事,早已對被告懷恨在心,蓄謀已久,為護民風淳樸,法庭不該縱容被告;另一人替被告說原告在自家田地裡侍弄莊稼,不慎抛落兩家相鄰田埂的稗子,田埂是集體公有财産,絕非被告私有,被告即便不慎,仍屬無心之過,理應支持……
雙方在法庭上言辭激烈,可台下兩人聽得無趣。一舉手向台上的法官示意,告别法官,出了庭審現場。
兩人剛要出門,樓上庭長羅宗雄見到他們,伸出頭來,招呼二人:
“你們來了,也不上來一坐?”
二人不好推辭,上了樓。
羅宗雄将二人迎進家裡。
羅宗雄聽說王志山與廖佑林是表哥弟,當即将話題轉到了廖佑林。在他口中,廖佑林年長羅宗雄幾歲,是早先進入法院工作的一批同齡人。對于廖佑林,羅宗雄說他新晉升法院執行庭庭長一職,一提及他,贊不絕口。
正在談及法院的人和事,羅宗雄突然“咦”了一聲,問:
“你們可認識前營法庭的法官郭佳波?”
王興正說是不知。
王志山愣住了。
他知羅宗雄問及的郭佳波不是别人,正是郭佳荷的哥哥。他不知道為何羅宗雄要在這個時候,提及郭佳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