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你這年紀輕輕的,會沾上麻将?”
“打個麻将怎麼啦,這麼大驚小怪的。”
他勃然大怒:
“打上麻将還不知道錯,準備做一輩子‘麻婆’?年紀輕輕的,不學好,玩這玩藝?你不知道‘釣魚窮三年,麻将毀一生’?”
這是李躍文少有的發火。
火氣還挺大。
她惱羞成怒,針尖對麥芒,火爆脾氣上來了:
“你讓我一個人幹啥去,在這裡等你?拿我當三歲小孩呐!還‘年紀輕輕不學好’,你跟我什麼關系——管得着嗎,你?”
兩個直性子吵架,受傷的永遠是内向的人。
李躍文夠嗆,他的心直打哆嗦。
受傷的不止李躍文。
伏麗仙是委屈的。
要是他換種方式,指責她一時疏忽,冷落了她,她會軟下來,哄他,說好話,讓他在走前的這一晚,留下美好。
可她打小自立,早早地離開了父母、走上社會,一直以來,粗壯厚實的身體裡,多了一顆要強好勝的心。
長久以來的獨立自主,讓她服軟不服硬。特别是在他面前,他的角色更為複雜:父輩般的老成,兄長的呵護;偶爾,還得是小弟弟一樣纏人。為此,她容不下他的批評、更受不了他像是老師一樣,扳着臉的指責。
是的,在小山村枯寂的生活,她無法像那些有家有室的大老爺們一樣,一下班選擇回家,過上暖人、暖飯、暖被窩的日子;她孤身一人,隻能在村子打轉。後來是村裡的好心人,吸納了她,教會她打麻将,讓她像是躲在一個避風的港灣一樣,麻醉自己。可他倒好,就為這點小小的娛樂,橫挑鼻子豎挑眼,一上來便教訓人?這些打着“知識份子”旗号的人,動不動來一句“不學好”的指責,文文绉绉,傷害性不大,污辱性極強,她受不。
沉默。
宿舍的空氣像是在這時,凝固了。
空氣如同當晚的天氣一樣,變得寒冷。
他沒有再說話。
她更是一臉冰霜。
許久,他試着軟下來,和她一起坐到了床沿上,緩和了口氣:
“我的意思,是你還年輕,學點本事。别一輩子隻想守在這裡,當一輩子的工人。”
這話戳中她心中無限的痛。是的,她一個工人,與卡點人相處的時日無多,卻從他們身上,知道這個世界是分三六九等的。特别是,卡點人讓她知道了這個世界上什麼是幹部、什麼是工人,甚至,什麼是農民。人跟人相比,隻會讓人增加危機。而要走過危機,以李躍文所說,是不能少了一口氣。這個男人平時少言寡語的,可一講起這些,滔滔不絕,什麼“男無一口氣爛如鐵,女不争一口氣碎如麻”、“人活一口氣、樹活一張皮”。天知道,這個在她口中“一根腸子通□□”的男人,在此時竟然暴露同了原本的面目,看不起工人!她來了氣:
“我當我的工人,你當你的幹部,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礙你什麼事了?”
一聲歎息,m他歎了氣:
“唉,你這個人呐,好說不聽,就會鬧、發脾氣。你怎麼啦?以前不是這樣子的嘛!怎麼,我都要走了,你不說句熱乎點的話!”
“我什麼樣子,你來教我?”她在等他先開口,好明确一下接下來的關系,可話一出口,怎麼還是夾槍帶棒!她當即反唇相譏:
“外面的好,錢多,人好,是不是?怎麼,看不上我了?”
他被激怒了。都說莫要拿老實人開玩笑,老實人逼急了,也會咬人呢!一個平時比誰都腼腆的人,隻要不張口,一張口絕對是狠話。他“噌”地起了身,變得咬牙切齒:
“外面當然好。要不然怎麼會說‘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頭什麼有什麼,不說花花世界,總比這個窮山溝強!再說了,你以為你這樣下去,哪個人敢跟你過一輩子?外面有的是人,漂亮的姑娘比你好十倍、上百倍!你不學無術,拿什麼跟人家比?沒有危機感,你隻會不求上進、還隻會拿麻将自甘堕落,我拿什麼看你?”
她惱了,一把抓起他,像是老鷹捉小雞一樣,将他“請”了出去。
想着這一幕,她後悔了。她想給她溫柔,說那晚是她無禮。
一切僅是她的期盼。事實上,她沒有這樣做。
在李躍文收拾完李,還沒有要走的時候,她假裝鎮定,偶爾偷偷看他一眼。
等李躍文收拾完了,簡單交代幾句,轉身要走,她隻是擡了手,揮揮手,跟他說:
“再見。”
李躍文一出門,伏麗仙繃不住了。
她放聲大哭。
可她的哭聲,他似乎再也聽不到了。
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的身後,是滿心凄惶的伏麗仙。
他帶走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