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董留成一臉冷峻。王志山以為董留成是家裡碰上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不再追問。
車子在龍泉一拐,駛進了龍泉信用社大門。
董留成與龍泉信用社的上上下下多了熟悉。信用社的人見到董留成,像是見到了娘家人,人人沖他打招呼;而董留成則逢人介紹王志山,弄得王志山很快認識了每個人。
正在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盛吉慶來了。他是信用社主任,年近五旬,額頭眉毛稠密,看上去老成持重。見到兩人,他沖兩人點了點頭:
“來了?”,
董留成點點頭,帶上王志山,跟着盛吉慶進了營業室。
營業室裡,營業員關上了營業室大門。
“吱吱呀呀”的電動關門聲過後,營業室光線暗了下來。副主任趙忠随後趕到。他點點頭,不說話,多了幾分神秘。
一番眼神示意下,營業員沖盛吉慶、趙宗正、董留成點點頭,打啞謎似地從保險櫃裡拿出一沓現金,用報紙包了,遞給董留成。
董留成不接,王志山上前接錢。拿下錢,董留成沖盛吉慶和趙忠正點點頭,出了門,上了微型車。
微型車一路疾駛,駛向縣城。
路邊有一輛停靠多時的大貨車。見到車牌,董留成讓微型車停下來。
兩人下車,董留成打發微型車走了,帶王志山上了大貨車。
諾大一輛貨車,沒有拉任何貨物。載了兩人,很是輕快。
車子快速邁向地區城市方向。貨車駕駛員與董留成長長得相象。王志山一時間猜不出他是什麼人,什麼身份?駕駛員憋不住了,沖一身制服的王志山笑了笑:
“你,跟我大哥一個單位的?”
王志山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駕駛員不是别人,正是董留成的大兄弟董留功!董留功開的貨車,不是别的,正是自家的大貨車。
大貨車一路向南,高速駛進地區城市。
董留成一聲不吭,将此行目的蒙在鼓裡。王志山一頭霧水。他感覺三人成了電影裡的地下工作者。一串疑問号,隻能吞在肚子裡。
大貨車進了市區,再一拐,駛進了一塊立有“地區運輸總站”牌子的場地。場地巨大,四下裡多了人影晃動。場子的中心位置,擺滿了一輛輛嶄新的“東風”牌大貨車。車子嶄新齊整,分外顯眼。
三人下車,來了一個年青人。他是董留成的三弟董留勳。年青人一臉興奮,像是逢年過節一樣,歡喜不已:
“哥,我看過新車了!有現貨!就等我們付款。”
董留成讓王志山揣好錢,一個人呆在車上;自己則和兩兄弟,上了前方的辦公樓。
三兄弟很快出了辦公樓。他們拿過王志山看管的錢,再次折進辦公樓。
等到三兄弟再次回到王志山跟前,臉上樂開了花。人人喜氣洋洋。董留功連聲說,
“總算拿下車了。”
直到這時,王志山明白了,原來此行是來買新車!
董留成和董留勳上辦公樓交款去了。留下董留功和王志山在車上呆着。董留功跑了多年的大貨車,走南闖北,性格豁達,藏不住事,也不拿王志山當外人,道出了此番前來的原委。原來,董留成一家兄妹四人,董留成老大;家裡還有一個妹妹董留豔在家讀書,其餘哥倆在外搞起了運輸。多了運輸門路,董留功先行一步,拿下大貨車駕駛執照,由在鄉政府工作的父親孫社堂出面,拿下銀行貸款,盤下了第一輛貨車,跑了長途。等到長途貨運路子蹚熟,小弟董留勳學了駕駛證,準備再新盤下一輛車,增加一輛車跑貨運。貨運需要的是貨車。眼下這一趟,别無其他,隻為買新車而來。新車緊俏,董留勳提前幾天在地區城市多方打探,得知地區運輸總站有貨車待售,三兄弟分頭行動,一頭由董留勳挑車;另一頭由董留成籌錢。為節省時間,董留功出動貨車,拉兩人前來,一舉拿下剛看中的新貨車!
疑問盡釋,王志山與董留功放松開來,下車休息。
場上依舊是三三兩兩的人,在圍着新車看熱鬧。一位衣着幹淨齊整的,被一群人圍在中間,人人叫他“教練”。教練在衆多人中,像是衆星捧月一般,笑盈盈地。董留功小聲介紹,這兒是總站的培訓場地,那位教練不是别人,正是培訓站的總教頭!
兩人抽了根煙,正要離開,來了一人。來人心急火燎,直奔教練:
“教練,我車被交警扣了!能不能想想法,把車要出來?”
教練左顧右盼,看到了王志山。他向王志山走來。等到人近了,他張口道:
“仁兄,能不能幫個忙,去跟我要下車?”
王志山懵了。你是不是弄錯人了?我一個小角色,哪能幫你什麼忙,有這麼大的能量?正要開口,董留功上前,對着教練一陣耳語,教練走了。
王志山抽了身。
不多時,董留成和董留勳出來了。兩人拿了張出門條,走到一輛嶄新的東風貨車前,董留勳上車發動車子,讓董留功帶路,返回縣城,回了老家。
路上王志山對着培訓站教練的烏龍一幕,弄得一頭霧水。倒是董留成很快聽出了端倪,笑了:
“剛開始我也奇怪,教練找你幹什麼?後來一想,他肯定是病急亂投醫,錯把你這身制服當交警了!這個社會教練最吃香,黑白兩道,大小通吃,連我們稅務局的,也成了他們眼中的馬前卒。你王志山一路來得急,沒有換制服,讓教練看走了眼!”
新車很快進了董留成老家村子。村品站了人。為首的是前來迎新車的董留成父母。二老手持鮮豔紅布,喜得合不攏嘴。兩人給車挂了彩,放起了喜慶鞭炮。
炮竹聲聲,董留成的舅舅在家裡做了一桌子飯菜。一家人殺雞宰鵝,飯菜熱氣騰騰上桌,慶祝新車到家。
飯桌洋溢着祥和與憧憬,人人吃得暢快。一家人不為昨天愁苦,不為明天擔憂,談論着新車落戶什麼公司、跑什麼方向,能賺多少噸公裡的錢,不亦樂乎。王志山被感染了。以往到過農村的每一戶人家,聽的全是田間地頭事;到了董家,卻成了“要想富,先修路”、“要發家,跑上交通搞運輸”的緻富經,以及下一步需要打點什麼,盤上什麼活。整個董家俨然沙龍或者會議室,說着生意、談着買賣,恍如并非身在普通農村。就連高考失利,準備再補習一年高三的的董留豔,也在飯桌上,湊了熱鬧,征求起了全家人的意見:
“去年幫我報志願、補習的陳老師,今年我還要不要跟他?我今年改讀文科,不讀理科了哇!陳老師恐怕不對路,是不是要另外找個補習老師?”
最高興的當數董滿堂。這位一家之主,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悅,忘不了最後的總結發言:
“噢,家裡這下多他個車,又多了條财路!咱們董留勳有了事做,我們董家日子就不愁過了嘛!”
天色不早,董留成和王志山起身要回單位。
董留成母親依依不舍,将二人送到了村子口。
臨别時,老母親忘不了再三叮囑董留成:
“留成,你碰碰找找,該找個人結婚了哇!你看村子跟你同歲的,小孩都能給老爹(筆注者:老爹,本地方言,是指爺爺。壩子管爺爺叫老爹,管叔叔叫爺爺)抱煙鍋了!你老大不小了,抓點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