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于他的破防感到前所未有的滿意,言之鑿鑿将師尊的隐私抖了個一幹二淨,見我連師尊不耐煩時會搓手指這種小細節都說得清清楚楚,謝承影的臉色變化得複雜極了,再無之前裝模作樣的鎮定。
最後我說,“他抛妻棄女,我娘臨終之際讓我來此尋他。”
“你娘讓你來秘境中尋他?”
我點頭,“對!”
謝承影:“你撒謊!”
我否認,“我娘體内有昭和溫氏稀薄的大預言血脈傳承,臨死之前看到了他葬身在這裡。”
謝承影并不相信,“那你體内也有昭和溫氏的血脈傳承?”
我隻好點頭,“當然!”
果然,他馬上道:“可否讓我見識一二?”
其實我可以找很多借口搪塞這個問題,例如我血脈稀到幾近于無無法預言,或者說我一月隻能預言一次,這個月已經預言過了。
但是我沒有這樣敷衍,反而認真道,“這片冰雪大地上會發生慘烈的死鬥,你的仇人衡道真君飛升,你全族死絕,身負血海深仇,在數百年後殺愛證道,卻飛升失敗。”
到目前為止,這就是我推算出的全部了。
衡道真君殺穿師門是真,或者更詳細一些的是,因為不知名原因他屠殺了自己師姐一族,唯獨謝承影逃脫出去,師尊在這其中想必出力不小。
但還有一個問題始終困擾着我。
我與謝懲初見是在兩百年後的時光,那時候他依然是如今的孩童模樣。
這中間差了整整兩百年,他怎麼可能一成不變?
不過十九州大陸秘法駁雜,若滄海之水,多如繁星,能築出時間意境混元台的大能雖然罕見,但并非沒有。
謝承影沉默了許久,似乎在仔細思索我的話,他長睫耷拉,精緻小臉上浮現出一股憤怒和茫然,被我的話徹底說懵了。
我皺眉,“你怎麼不說話?”
他擡眼,臉上閃過一抹決絕,“不論真假,我要帶你去見娘親。”
緊接着,我突感紅花樹搖曳了起來,它看似随意地擺弄枝葉,其實亂中有序,我的視線不可避免地被吸引,再沉淪,眼中一片迷離。漸漸地,我恍然覺得自己是眼前這株鳳凰木,是我生長在冰雪荒蕪大地,是我燦紅如血遮天蔽日,是我在搖曳。
我作為人的理智搖搖欲墜。
“别……别……”
我不抵抗的,别控制我。
這種傀儡操控術法,我曾經見謝懲用過一次。
那是一個危急存亡的時刻,敵方是個擅長蠱惑人心的狐妖,引誘了我同他拜堂成親洞房,而謝懲當時被它的狐子狐孫纏住,無法及時解救我于即将被采補的水火之中,當時我迷迷糊糊,意識不清,隻看見了一眼旋轉的紅紗床幔,耳邊傳來謝懲的神識傳音。
“閉眼。”
我下意識順從地閉目,再睜開眼時,就是死了一地的狐狸和以為自己是床幔的狐妖。
不過我一直都以為這是他生了心魔後才會的傀儡術,所以未曾防備過多,沒成想如今的他竟是早已掌握,甚至使用得十分熟練。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我隻來得及想。
原來這個傀儡術……是寒英秘法。
雖然我失去了意識,但是我的身體并沒有癱軟摔倒,而是依舊直挺挺地站在鳳凰木上。
我的眼中是一片豔紅絢爛的紅花。
謝承影靜靜注視着這個鵝黃色的少女。
他的目光在斑駁光影中逐漸變化,陰沉積郁在眉眼,身高也拉長了,隻在轉瞬之間,就從一個稚童變成了成年後的清冷模樣。
謝懲眉眼微彎,伸手戳了戳我的頭,我的軀體直愣愣地不動,嘴唇開合發出無意識的聲音,“主人”。
如果此刻我神志清醒,我相信自己會面紅耳赤地以頭搶地,恨不得鑽進地縫,但是我神志不清,隻有一副以為自己是鳳凰木的軀體。
我的發絲是迎風搖晃的枝葉在空中飛舞,身體作為主幹紋絲不動。
謝懲神色缱绻,“師姐,你好乖。”
我面無表情,隻會叫‘主人’。
謝懲笑了,“你沒想到會被他控制吧?”
他摸了摸我的頭,笑盈盈道,“因為是小時候的我,就不設防了嗎?”
但頃刻之間,濃郁的嫉恨和委屈就從那雙含笑的眼中迸射出,“為什麼不能這樣對我呢?”
他垂下眼,陷入自我掙紮之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收斂好情緒,又恢複成了往日裡芝蘭玉樹的清貴姿态。
謝懲伸手将我攬進懷中,跳下了鳳凰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