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恢複意識是在第二日的清晨。
寒英秘境延綿不絕的大雪罕見停了,金烏東升的霞光從雪山之後迸射出,點亮了白茫天地,霞缛雲煙,山河瑰麗。
謝承影一襲紅衣,雪白面容顯出幾分豔麗,神色嚴肅站在床邊端詳着我,像是遇見了什麼難題一般。
我嘗試張嘴說話,卻發現身體仍然不受自己控制。
“不要白費勁了。”
他警告我:“你的身體還是我的傀儡。”
我目光憤憤。
謝承影凝眉道:“我将你的預言告訴娘親了,但是...”
他停頓了一下,并沒有透露出境主謝長英對于這件事的處理結果,轉而道:“你就等着看吧,今日娘親大婚必定會圓滿禮成的。”
不知想到了什麼,他不再糾結,眉眼微彎,透出一股皚雪般的靈氣,“我還有一場盛禮要送給娘親。”
此刻,即使可以說話,我也無言以對。
這一切或許隻是一場虛無的幻境,我并沒有奢望過能改變什麼,隻不過是那一刻想如此說便随心而做了。但是顯然即使是幻境,也非是我能影響的。
我無法操控這副軀體,隻能清醒地目睹這場大婚的開始。
巨大絢麗的冰鏡鸾鳥從一線天绮麗的霞光中俯沖而來,銜着代表祝福與美好的紅花枝繞旋啼叫九圈,這場結契道侶的大婚盛典才在恢宏壯闊的雪山之下拉開了序幕。
謝承影将我帶在身邊,我們于鳳凰台上俯瞰遙望整個秘境。
鸾鳥饒旋之後,十六名紅衣娘子架着霜雪狀的花車從入口處開始沿着内庭長街行駛,所過之處,灑落滿天的紅花,擁擠着看熱鬧的人群爆發出歡慶的叫聲,又有戴了紅花枝的玄冰坐騎拉着一座紅色華台緩緩駛來,華台上有穿着藍白二色的少年們在鼓樂蹁跹,她們踩着輕靈的步子揮動長袖,模仿着秘境中代代相傳的雪山精靈,送上虔誠的祝福。
在這之後,秘境轟然一聲長吟,半空之中,開了一扇熠熠生輝的金門,在金門與内庭之間架起了一條貫穿天際的冰花橋,似一條蜿蜒的冰夷巨龍。
冰橋之下喜迎賓客,冰橋之上金門洞開,迎着沖破雪山的金烏,一襲大紅色婚服的新郎身姿筆挺從容而出,有豔麗的金鳳饒旋環繞,發出優美鳴叫,與此同時,一陣陣神秘悠揚的合曲自内外庭響起,與鳳鳴應和着,震徹了整片蒼穹。
紅花樹也開始搖曳,燃燒着的赤紅的火焰鳥繞樹起舞,拖出絢麗的浮光。
我努力将目光聚集在金鳳盤旋的紅色身影之上,可惜目力有限,隻依稀從單薄身形看出幾分清朗之意,姿容一絕,鳳儀翩翩。
謝承影道:“他是太兆城的少主,天資聰穎,奈何從娘胎中出來就是一身無法治愈的孱弱病骨,需要終年喝藥,自身才能無法施展。今日之後,他就要住在這裡了。”
他的神情隐約可見幾分期待,“娘親說,我要喚他父親。我聽說父親一般較為嚴厲,但也寬厚,他們偶爾會同子女在雪山下練劍玩耍,也會拿起荊條教訓。”
我目光顫動。
他沉默須臾,轉頭看我。
我以為他會繼續着父親那個話題說下去,沒成想他卻是道,“三師叔或許會來,隻要你乖乖聽話,我可以帶你去見他。”
或許是他心情不錯,難得願意多說幾句,不過小臉蛋還是崩得很緊,“ 但不是今天。大師叔總對娘親說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年歲雖小,卻很認同這句話。你來路不明,萬一另有所圖怎麼辦?”
我忽視他的猜忌,将目光再次投向冰橋之下,企圖在裡面尋到師尊的身影,或者是什麼可疑之人。
攢動的人群被守衛拉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來客們會跟在華台之後走過長街來到内庭。
或許這是寒英秘境罕見的外來之客,他們衣着較為統一,是一派藏青色,似乎全是太兆城中人,在沉悶的藏青色中偶有幾位衣着格格不入之人,看起來屬于别門别派,或是散修。
但這其中并無我熟悉的身影。
半空之中突然傳來一陣轟響,耀眼的華光穿射而來,我很想轉頭去看,奈何做不了如此動作,隻眼角餘光瞥到新郎快走到了長英殿,金鳳托舉出了一座更大更華麗的高台,在空中發出絢麗奪目的浮光。
與此同時,另一道紅衣身影自長英殿而出,站在風雪巨龍頭頂飛向高台。
盡管隻是眼角餘光的一瞥,我也無法用語言來形容這令人心神巨顫的一幕。
原先被金鳳,雪車,紅花樹,冰橋吸引過去的目光會在這道如火一般的身影出現的刹那就不受控制地聚焦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