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筆挺着身姿,自上而下地俯視我,冷峻漂亮的眉眼,墨玉般濃黑的眸子,是他,又仿佛不是他。
謝懲往日待我雖冷淡,卻從來不會這樣看我。他的冷淡,更像一種自我克制的疏離,而不是現在這般,滿眼斷情絕愛的冰冷。
好像殺我之于他,就像斬斷一根雜草,彈落衣擺灰塵,他的眼中,除了冰冷漠然,我看不到任何旁的情緒。
這樣的他,我感到一陣冰冷,我不知道自己該質問什麼,彌留之際,我隻清晰記得靈力肆虐和胸腔破碎的痛感。
我顫抖着唇說出了在世的最後一句遺言,“…疼…”
眼淚從我瞪大的眼眶滴落,死不瞑目的我,自然也就沒看到滾燙的淚水砸在無間上,它神經質般抖了抖,然後謝懲濃黑的眸子微凝,下一瞬,仿若從某種魔怔中回神一般,猛地眨了下眼,眼眸清亮些許。
他瞪大了瞳孔,痛苦喚道,“師姐!”
但是不過一息之間,他的面容又重新被冰冷覆蓋,他前行幾步,俯身抱起我的屍體,又行至畫卷前,擡首瞧畫。
他體内靈力控制不住般亂竄,竄得峰頂狂風驟起,烏雲翻滾,天幕沉沉。
他抱着少女染血的屍身,擡首盯住牆上少女護他于危難的畫卷,聲音壓抑又陰郁,“天道是什麼?因果是什麼?公正又是什麼?”
“衛琅因癡堕魔,滅我全鏡六萬餘人,以殺入道,登頂仙途,于界外逍遙自在。”
“衛煥道心純粹,嘗人間疾苦百年而身心清正,悲憫世人,卻亡于天罰雷霆。”
他的聲音逐漸有力,似一場末路掙紮對天道的叩問。又更像自我的問心。
他垂了眸子,視線自畫卷上移開,聲音逐漸變得堅毅,“今日我……殺愛證道,以登仙途,道無極,我要衛琅血債血償。”
天地風雲變換,金色雷霆在雲層炸響,金光潋滟,引得修真界震動不已。這是仙域的飛升雷罰。
謝懲衣擺無風自動,對凝聚在峰頂的金雷置之不理,他低頭看向懷裡的少女,眼裡沒有絲毫溫度,卻凝視了很久很久。
我失去的意識回歸時,雷雲已經散去,他頹喪地坐在床邊死死凝視着我的屍體。
我腦袋暈眩,看見這一幕立馬破口大罵。
然後便是宋頤帶走我的屍體一事。
像是做了一場冗長沉重的噩夢,我是被人一巴掌拍醒的。
我睜開沉沉的眼皮,瞧見宋頤正在回收的小手。手掌上的紋路清晰可見,斷掌,打人真疼。
還在恍神間,我聽到一個譏诮的聲音,“好歹也是光化境的魂體,怎麼連這問心幻境都過不了,難怪被謝懲那小瘋子耍得團團轉。”
這聲音是……秋原!?
我扭頭看過去,就瞧見渾身黑氣翻滾的魔族少主,他立在半空,鄙夷地打量我。
見我瞧他,他立馬冷哼一聲,轉頭對宋頤道,“我答應你的都算做到了吧。”
宋頤正在收芭蕉葉,将師尊的身體往外踹,聞言敷衍嗯了聲。
見她嗯聲,秋原一頓,高傲的視線落在宋頤臉上,若有若無下移,似乎想到了什麼,渾身魔氣都興奮得翻滾起來。
少主冷着一張目中無人的俊臉,直白提出了自己的訴求,“今天的接吻,我必須要伸舌頭。”
!!!?
一聽這話,宋頤目呲欲裂擡頭,怒視他,咬牙切齒道:“跟你說了多少遍不能說這種話!?不長記性是吧?兩天不準親。”
舌吻沒要到,親吻還被扣了兩天?秋原瞬間不滿,皺起眉頭抗議,“憑什麼?明明之前睡覺的時候說好的,我——”
沒等他說完,宋頤連滾帶爬撲過去捂住他的嘴,怒喝道,“閉嘴!”
她警惕地瞥了我一眼。
我還沒理清楚,就被秋原惡狠狠瞪了下。
他不止瞪了我,還瞪了不省人事的師尊,不可思議道,“你居然因為這個戀愛腦和地上那個聖母腦兇我,還要扣我兩天——”
宋頤再次打斷他,“再說話睡一個月屋頂!”
秋原一頓,十分憋屈地噤聲了。
他瞪着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剜了。我睜着無辜的大眼,朝宋頤露出一個笑容。
她似乎就防着我這出,不等我開口猥瑣她,便捏決迅速收了芭蕉葉,又快速掏出一個黑漆漆的破碗,缺了口的破碗落地變大,發出咚一聲沉悶聲響。
同時響起的,還有老頭兒的吃痛悶哼。
我也沒空猥瑣宋頤了,連忙爬起來去扶自己的師尊。
“師尊,你醒了!!?”
我聲音顫抖,剛挪開老頭兒腿上半人高的破碗,就和師尊悠悠轉醒的眼眸對視上。
可惜我還沒來得及熱淚盈眶,師尊他老人家便猛然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同時拽住我跳進了破碗中。
他對宋頤道,“快走,謝懲追來了。”
“我神識上有他的精神烙印,隻要離開無定峰後魂體歸一,他就能找到我。再不走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