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白玉京倉皇間解釋道,“我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奇怪的要求,就随口說了個數。”
大娘娘優雅的擡起手,示意她不必往下說了,“利用一些聰明才智賺錢,這很好。”她逗弄了下剛出生的小孩,結果把小家夥惹哭了,馬上将她遞還給了那個看起來像是醫官的女孩,“七十七兩是一個很合理的價格。”她皺着纖細的眉,“剛出生的小孩子都是這麼醜醜的嗎?”
“不要亂講。”醫官說,“是很可愛的。”
大娘娘揮了揮手,把她們和張牙舞爪的海尚書都打發走。
“小狗很可愛。”她看了看狸奴,很友善的揉了揉狸奴的腦袋。
“她特别聰明。”白玉京說,“是我的小幫手。”
狸奴很驕傲地汪了聲,往懷裡使勁兒貼了貼。
“從前我也有一隻小牧羊犬,叫兔耳朵。”大娘娘柔聲說,“我還教了她和毛團打麻将。”她似乎是想起了以前的小夥伴,俏麗的面龐上浮現出笑容。
“那可以讓狸奴和她一起玩,”雖然大娘娘看起來是一個溫柔的女孩,白玉京多少仍有些忐忑,不過,她很熱情地說,“狸奴很乖的。”
“我認識兔耳朵和毛團的時候她們就已經都是老奶奶啦。”大娘娘落座,打了個手勢。“問你一個堪稱老調重彈的問題,你為什麼來到上城?”
一個個子小一隻的侍女走上前,放下普洱茶,看衣裙顔色,穿着玫紅色的褙子,應當官階已經不低了。
“民女上京趕考,”白玉京如實說道,“本來打算秋天試一試。”
“你師從誰家?”
“民女師承自保育院尚宮。”白玉京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唇一笑,“平時喜歡自己看看閑書。”
“前朝積病,”大娘娘看着很年輕,大抵是豆蔻梢頭的年紀,但她說起話來又不像少女,“也在于募兵,各地節度使尾大不掉,倒逼京洛。”說到此,她笑起來,“不過前朝仍能國都六遷,還是比秦漢兩晉有出息多了。”
“是。”白玉京道。
“我隻是随便說說。”大娘娘品了口茶,“我這人自幼頑劣,向來不學無術,你要讓我說什麼大道理,那我是沒有的,這種事情我并不在行。”她說,“倘若我言而有信,你要怎麼管理西州比謝列?”
白玉京沉默半晌,還是說,“其實我不知道。”她揉了揉狸奴的耳朵,以此來緩解自己的焦慮,畢竟坐下來和大娘娘說話,還是很可怕的,最後她選擇直說,“我以為您心中早有人選,所以才來湊湊熱鬧。”
“我向來說話算話。”大娘娘莞爾,“我也是個很完蛋的家夥,你瞧,到現在我,金墨,貞純,我們仨還是一團亂賬,算不出來頭緒,我可指點不了你,你要好好努力。”
“娘娘,”白玉京聽出幾分弦外之音,被吓壞了,“我隻是想考個縣丞什麼的。”意識到自己胡說了八道又趕緊說,“鬥來鬥去才很完蛋,”她說,“能讓人為自己所用才算赢。”
“看起來你對和稀泥很有天賦。”大娘娘打趣道。
“但我要是把比謝列弄成一本亂賬,怎麼辦?”白玉京抱着狗,惶惶不安。
“混亂又如何?”大娘娘轉了轉茶碗,“你瞧,黃河決堤,治水的時候要是堵,築起來高高的堤壩,能挺上幾個月吧,但季風起來,到了雨季,那便是止不住了,唯一的辦法就是洩洪,引水入皖,再導入海,亂有時候也是一種好事,老百姓嘛,和水一樣,嚷幾嗓子,砸點東西,發洩出來,心裡這個坎就過去了,你要是一定讓她們三緘其口,憋上個三四代人,一二百年,那可就來一場大的。”
“娘娘,我不行。”白玉京緊緊地抱着狸奴。
到了關鍵時候,她還是怕了,腦海裡閃過的都是戲文裡的戲碼,什麼官場傾軋,陷害,入獄,賜死或者淩遲,這些戲碼一瞬間在腦袋裡擺的整整齊齊。
大娘娘笑道,“那我問你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她說,“你怎麼看來日。”
須臾,白玉京回答了她認為算是最得體的答案,她摸了摸小藥箱,說,“勢在人為。”
梅成玉盯着雲菩看,隻是直到雲菩将那個叫白玉京的女孩子打發走,她才開口,“你知道嗎?這有意思極了。”
雲菩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抽出來一個小瓶子,“要不要喝變傻小甜酒?”她倒了淺淺的兩小盞,分了她一杯。“是珠珠釀的,喝完會變笨蛋。”
“人人都說,你是十八層地獄裡的惡鬼降世,前世是阿修羅。”梅成玉說,“一開始我也想,你應該是個奇怪的瘋子吧。”
“我隻是一個沒用的姑娘。”雲菩笑起來,“沒什麼本事,有些東西駕馭不了,隻能放棄。”
“男人嗎?”梅成玉譏諷似的笑道。
“我是一個無趣,無聊,又不善言辭的倒黴蛋。”她搖搖頭,嘗了嘗珠珠制造的邪惡玩意,“我沒什麼魅力,能讓他們成為裙下之臣,還是一概不用簡單些,适合我。”
梅成玉顯然是不買賬,她倒是比梅梅更敏銳些,“我隻是好奇,你打算怎麼收場。”
“從古至今,為什麼紅顔都是禍水?”她隐晦的點了梅成玉半句,“就算是前朝盛世,女人的數量,也不足三分之一,要是亂世,更是十不存一,但這麼少的女人,每個人生很多很多的孩子,每個王朝走過盛世,仍能變得人滿為患,遍地饑荒餓殍。那反過來,日子是不是湊合着也能過?種莊稼的永遠隻有那麼多的人,吃莊稼的人少了,下一個亂世來的就晚一些。”
而梅成玉和呆頭呆腦的白玉京不一樣,甚至她性格和梅梅也不一樣,隻是譏諷地說道,“大勢所趨,不外乎,勢在人為。”
“叫她們兩個上來。”她吩咐年年,随後看向梅成玉,“你很有趣,希望你明天能活下來。”不過她還是很出格的寬慰了梅成玉一句,“我目前還是活着的。”
梅成玉隻是瑟縮的做了一個害怕的表情,很快又恢複了常态,對誰都有點愛搭不理。
不過梅成玉很有個性很可愛,而鄭珏隻是樸素地,除了醫術外一無是處,在這裡,她甚至醫術都變成了驗屍的經驗。
“精彩嗎?”她挪揄道。
“領教了。”鄭珏苦笑,不過她報複地補充了句,“我也記下了,您很記仇。”
“我沒必要和你記仇。”茉奇雅搖搖頭,“沒有你,仍會有别人,隻是寄人籬下,日日如履薄冰,日子久了,人的性情,都有些扭曲,我也不例外。”
“您如履薄冰,步步驚心?”鄭珏諷刺道,“不知您知不知道劉據。”她說,“漢武帝廢太子當年的死因就是私自調兵,您當年便屢屢私自調兵,結黨營私,但凡是個皇帝,都得問您一句,這該當何罪。”
“那還是不一樣的。”茉奇雅對自己當年之事倒是毫不避諱,“他那是造反,我隻是有時有些事要辦。”
“司馬昭三千死士奪了曹氏天下,”鄭珏說,“娘娘當年第一次問罪于你之時,你那是私自調動了五千輕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