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我重新問你。”雲菩隻覺得這一切是那麼的荒謬。

大概是事情太過荒唐，她反倒想笑。

“你的開價。”她說，“給我一個價格，我若覺得合理，那我們成交，我覺得不合理，你可以另尋一家，比如金墨。”

這裡的竹庭倒是比母親厲害些，但是她依然不懂什麼叫談判，什麼叫交易，什麼叫死乞白賴的耍無賴。

“鬥争是沒必要的。”竹庭和她不一樣，是另一類人，未曾帶過兵的人總是會誇大戰争的代價，描繪戰場的殘酷，不懂戰争，反而畏戰，竹庭亦然。“你沒有坐穩你的位子，你也未必能守得住你的位子。”

竹庭垂眼看着她，“都是女人，逆天行事，為何要彼此争鬥，而不能求同存異，以積蓄更大的力量，一起來抗衡，這個壓根不公平也不該如此的世道？”

“因為每個女人都有自己的喉嚨，自己的嗓音，說着自己的話語。”她對天上随便的哪個神佛發誓，她真的是想耐心跟竹庭講道理的，“就如你所說，一個小小的塞外草原，有西信，有南梁，有東周，有北華，還有東之東，這是五種不同的聲調，但這些聲調裡，沒有一個唱着屬于陳國的歌謠。”

竹庭作為中州的公主，她一廂情願的認為，如薩日朗等人，反複提起中州，是心裡還惦念着故鄉。

實際上是中州地理位置好，水熱同期，尤其是江南腹地，長着好吃的菜，而中州重農輕商，導緻賣出去的絲綢、瓷器和精緻珠寶不多，買起來不方便。

薩日朗她們隻想要不同種類的青菜，更好吃的肉，美麗的珠寶首飾和各色瓷器碗盤及家具擺件，沒人稀罕從秦朝傳下來的扯談規矩——而這些扯談玩意，才是中州的那不肯散去，在上空盤桓的鬼魂。

她認真的嘗試跟竹庭掰扯信國朝堂上種種微妙的波瀾。

竹庭可能聽懂了，可能聽不懂，總之，竹庭說了一句很簡單的話，配合上語氣和表情，她一下子就懵了。

“你們街上，賣紅糖豆花。”竹庭倏然間笑了，這種笑容是極其罕見的，大部分時候母親臉上除了自嘲就是苦笑。

娜娜氣喘籲籲地爬上了半山腰。

茉奇雅的四姨簡直把她氣了個半死。

偉大的茉奇雅她姨拿手扇着風，和她一起喘着氣的爬坡。

新鄭這個地方很奇怪，看起來都是一望無際的平坦田野，可偏偏城郊這塊爛地有個小山丘。

“小汾是寵物馬，”她要發瘋了，“寵物知道嗎？就是小貓，小狗，養在家裡，可可愛愛，她不是戰馬，她拉不動兩個人。”

“你這麼愛吼人，”茉奇雅她四姨是笑吟吟的，語聲也溫柔，隻不過，她聽出來了，這是警告，“你若不姓奈曼，我可一定要治你一個大不敬。”

“好啊我現在姓林。”她總喜歡耍一些小聰明。

“但是那匹馬真的好漂亮。”茉奇雅的四姨還惦記着小汾。

“都跟你說了，寵物馬連一包面都拉不動。”娜娜崩潰了。

“我就是說你的小馬很漂亮。”

“漂亮我也不會送給你的。”娜娜說，“那是我的小寵物。”

她覺得她真的是茉奇雅的好朋友。

一路上，她為茉奇雅的安危提心吊膽。

結果茉奇雅在山上跟她娘吵架，像一隻踩了尾巴的小貓一樣大喊：“我就是喜歡吃紅糖豆花！”

說完，茉奇雅看見了她，沒有感動，沒有動容，甚至沒有安撫她受驚了，隻是抓住她的手臂，把她轉過去，“拜拜，晚安，睡你的覺去。”

“沒良心，你個沒良心的白眼狼。”娜娜嘟囔道。

“阿姐。”茉奇雅的四姨也爬了上來。

也就在這時，字裡行間的，她意識到，茉奇雅和太後娘娘争辯的根本就不是紅糖豆花。

——是該死的中州！

說時遲，那時快，在茉奇雅四姨反應過來前，她拽着那個女皇帝，一路狂奔，“快跑快跑，萬一你姐發瘋了，要打人怎麼辦？”

“你就這麼說你們的太後娘娘？”茉奇雅的四姨陰陽怪氣地譏諷道。

“因為我對太後娘娘心裡充滿着愧疚。”娜娜是一個有點好玩的姑娘，長得漂亮而且性格又好，若她真如傳言中那般與棟鄂茉奇雅有一段過往，清歌倒是能理解。“按情理，她要是揍雲菩，我是要幫她的，可是太後娘娘又那麼可憐，我不想幫小雲菩了，”她說話時還一本正經，“所以，就應該腳底抹油，逃之夭夭。”

“我們在山下等她們嘛。”娜娜挽着中州皇帝阿姨的手臂。

這有點冒險，她知道。

隻不過她也知道，她是個美人，故意靠近些，連諸葛阿姨有時說話都結巴，眼睛光顧着看她，顯然，無論男女，隻要是人，就都吃撒嬌和吹捧的這一套。

梅梅曾說，女人都讨厭她們這種模樣的女子。

但她覺得，并非女孩排斥妩媚動人的女子，是她們排斥這樣的女人沖男子獻媚，她們所恨得不是長相，她們厭惡的是那谄/媚模樣，每個女孩夢裡都會幻想自己出落成一個大美人，沉魚落雁，名動四方，而窈窕佳人正是她們夢中的自己，冷眼旁觀那般的佳人，低/賤的為男子折腰，如漢朝宦官一樣，卑躬屈膝，又如奸臣，不得不三跪九叩，她們透過這樣的一幕幕，看見了笑得阿谀的自己，管她何等才華絕代，管她是否豔冠直隸，隻能婉轉求娶，俯首稱臣。

若是妩媚女郎沖她們獻媚，那是另一番心腸。

誰不想有個大美女朋友，每天粘在一起，摟摟抱抱，在這一刻，她是最特别的那個，還勝過了世間所有男子。

起碼就連小茉那種别扭的女孩，都肯半推半就和她親近一會兒。

當然，她對别的女孩這麼幹得時候，阿娘會白眼看她，可她這麼煩阿娘時，阿娘也會昏了頭，什麼都可以買給她。

“要不要去偷吃小馄饨？”她纏着茉奇雅四姨。“小馄饨最好吃了，你是不是沒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