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片刻,學中州庸醫說話,“不好說。”随後起身,送了個人情給四公主,“四姨,你和表姐說吧。我困了,我想去睡覺。”
當然四公主會很虛僞的留一留她,隻需要一次推辭,四公主便笑納了這層人情。
“真是的。”出門後她還是小聲的嘀咕了句。
她都出來了,娜娜還扒着窗往裡面張望,“你外婆個子可真高,好羨慕。”
“有什麼可羨慕的。”她覺得娜娜趴窗戶好玩,也學娜娜的樣子,踮起腳,往屋裡看。
娜娜一個大腦袋把她的視線擋了個嚴絲合縫,愣是什麼都看不到。
“我去睡覺了。”她伸了個懶腰,剛想回房,又被珠珠逮住。
珠珠壓根兒沒去叫紀鴦,她找到了小鸾。
雲菩這個懶腰一下子就僵住了。
她想過謊言被拆穿的瞬間會很尴尬,隻是她覺得這個謊沒那麼容易被戳穿,因為她敢那麼說的原因就是基于中州的醫生都是之乎者也的庸醫,從成芙執着的給她開方,但用的藥材看名字就很恐怖就可見一斑。
她又不好意思罵珠珠。
珠珠很真誠地哀求小鸾,“你救救她,真的沒救了嗎?”
卿小鸾一看就是被她從被窩裡拖出來的,頭發亂的像斑鸠的家,一隻繡鞋一隻靴,裙子還别在了褲子裡面,“你說啥?救救誰?”
“她。”賀蘭珠指着茉奇雅。
下一秒她意識到茉奇雅那個一步八個謊的癟癟又撒謊,因為茉奇雅連搖頭,“不是我。”
“你說謊!”她真的很氣。
雖然茉奇雅是一個嬌氣的混蛋,幼稚又狠毒,但她算這個世道裡她唯二的好朋友,排序比娜娜略高,因為她至少不會像娜娜一樣對她動手動腳。
就算茉奇雅不是一個離經叛道的幹癟人,就沖這具身體的救命之恩,她覺得她也有義務去搭救茉奇雅。
但茉奇雅就是個癟癟。
“因為我先坐下了。”茉奇雅總是很擅長找借口。“這可是大不敬呢。”
“你嘛,沒事的。”小鸾說,“至少能活到四十多歲壽終正寝。”
這下好了,茉奇雅唧唧呱呱的嘴巴一下子就閉上了,她眨着眼,可憐地看着小鸾,“啊?”
小鸾拍拍她的肩,又把茉奇雅拎到一邊,“我還以為怎麼了呢,真是的。”
随後,她筆直的向前廳走去。
“你幹什麼去?”茉奇雅叫住小鸾。
小鸾響亮的回答了茉奇雅兩個字,随後順手推開了門,發出慘叫,“我靠,我在哪?怎麼裡面有人。”
“你要去哪裡去廁所?”賀蘭珠也目瞪口呆。
“你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雲菩垂頭喪氣地問。
“一點點,就一點點啦。”小鸾連滾帶爬地跑了。
珠珠搖搖頭,轉身要走。
她卻叫住珠珠,“你和慕如阿姨關系一直都很好。”
“是。”賀蘭珠眼神一動。
茉奇雅盈盈走上前,“也算莫逆之交。”
“我不清楚你們那邊的事,也不知道你們的規矩。想來,你們之間的關系應該極其密切,生死相托,”她擡起手,替她理了理本就平整的衣領,“如今我很合意,她計劃順遂,對金墨也有交代,我這是為她好。”
珠珠盯着她,半晌,忽然問,“你到底是誰?”
“那你又是誰?”雲菩反問,她拿折扇碰碰珠珠的手臂,低聲耳語,“你是我的第一個老師,教我說中州官話,可我跟你學的官話,我母親都聽不懂,似乎全然不是那麼回事,但你的官話,筆畫減三分,語序語調,卻又相似。”
她本想基于自己的經曆,詐一詐珠珠,但珠珠是一個心思缜密的小孩。
“我隻是樸素地不太會而已。”珠珠把她的手撥開,“别怪我,你看薩日朗,她讀字隻認半邊,娜娜會的那兩句還都是罵人的。”
片刻後,她放過珠珠,“拜拜。”
“日安,”珠珠說,“睡你的回籠覺去吧。”
隻是睡回籠覺到底是個奢望。
她有時确實是打定主意,要讓這個世道的事情走上一個具有明确結局的道路,可她的運氣總是很不好。
竹庭最近很安靜,自從那日去鄭棠家裡大鬧了一場,和楊棋回來後她就生病了,燒的整個人意識不清,從此便談不上她今天是清醒,還是瘋。
和她不同——根據薩日朗誇張的轉述和那碗奶油蒸蛋,她半昏迷時大概會喊“我要吃奶油裱花蛋糕”,竹庭生病會陷入安靜的昏睡,醒來時也隻會無精打采的躺着。
她彎下腰,觀察了下竹庭。
竹庭醒着,但隻是醒着,睜着眼睛看着一個方向。
“你餓不餓呀?”她挨床邊坐下。
竹庭吃力地看向她,呓語似的,“母妃。”
“是我啦。”她知道她和紀妃長得很相像,但每次竹庭這麼喊她,她還是會沮喪。
其實她曾經想過,如若她是母親的阿娘,事情會不會不一樣,她是個真小人不假,但她肯定不會像紀妃那樣,連自己的女兒都護不住,她不像紀妃那麼無用,她複排過昔年陳國之事,若換成她,她有一百零二種方法弄死老皇帝,還有七十三種方法去兵變,可能她會很嫌棄竹庭,但隻要她當了皇帝,母親的日子多少會好過上很多。
偏偏她是恰巧長得很像外婆的女兒。
她睜大眼睛,擡手指了指,讓竹庭看她的眼睛。
隻要看清她眼睛的顔色,竹庭的視線一下子就會冷下去。
“你在這裡會不會開心些?”她問,“我冬天得回家一趟,你要不要留在這裡?”
她很虛僞地提醒,“二姨母的仇還沒有報。”
竹庭的立誓複仇和豪言壯語似乎并不是出自她的謀劃,而是她病症的一部分。
從鄭家救出楊棋後竹庭就洩了氣。
“我是不是很沒用?”竹庭麻木地說,她閉上眼睛。“是我害了她,這麼多年,她那麼痛苦,我卻救不了她,哪怕到今日,我都救不了她。”
“你是生病了嘛。”雲菩哄她,鑽到她懷裡。“你要是沒有生病,肯定能想出好辦法的。”
她搖搖頭。
“我春天會回來看你的。”雲菩側過身去,她發覺自己說謊真的張嘴就來,“等你殺掉害死二姨母的那些壞人,我就接你回家。”
她雖然很讨厭跟母親擠一張床,但比起娜娜,至少竹庭很安靜。
娜娜要麼得在床上吃點嘎吱嘎吱的東西,要麼就得跟人談笑風生再唠一個時辰的。
她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又被吵醒。
看起來四公主是真的讨厭她。
她給了四公主一個明朗的建議,以期解決兩江之事,但四公主得報答是咬她一口,特意過來勸說竹庭,“她不在你身邊長大,多少是會……”
“她倒也不是……”清歌不得不咽回剩下的半句。
她覺得阿姐和雲菩的那奇怪的半生不熟的關系主要還是怪雲菩。
甚至,她又一點都不可憐雲菩了。
因為雲菩不想解決她和阿姐之間的生疏,她隻會勾着阿姐的脖子,剛睡醒時說話還有些懶散,“真的好喜歡阿娘。”
說完,雲菩又盯着她看,眼神仿佛是質問,似乎還有些警告,顯然是這個孩子隻聽到了半句。
她發誓,下次再也不多管閑事。
不過,她還是記得來意,問,“你想留下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