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我也認為女人都應當有拿起刀劍的勇氣。”裴笙接過那柄利刃,“隻是有的人擅長,有的人不擅長,不應該讓不擅長拿起刀劍的人握着刀劍。”
“雲觀晏時常說起你。”金墨握着戟。“你是一個很聰明的女孩,隻是,”她居高臨下地凝視着她,“你父親不懂怎麼培養女孩。”
“但父親也有恩于我,準我讀書習字。”裴笙掂了掂那柄刃。
真重啊,她心想。
倏然間金墨提起戟,寒光迎着斜陽,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她倉促地握住柄,隻是很狼狽,提起兵刃地那一瞬用了多餘的力氣,差點打到自己。
金墨卻轉過身,側立着,僅是用眼角餘光掃了她一眼。
她順着金墨的視線看過去,遠處半人高的雜草叢裡鑽出一隻小野兔。
金墨挽唇一曬,問,“你在等什麼?”
她看向赫連素言。
赫連素言平舉手中火铳,又緩緩放下,“您又在防備什麼?”
“她是怎麼安排的?”金墨問。
“我認為等她年底回來,更妥當些。”赫連說,“她更機敏些。我認為,倘若你打不過,陷入危險,我更不是對手,縱使手裡有槍,難解一時之困,如果事态變得複雜,貞純到底是東之東的王,我隻是拿饷銀月奉的吏。”
金墨颔首。
素言期盼地看着金墨,“所以您是否會停止您的盼望,這樣我也不必每日挨這麼一頓毒打。”
“是不是毒打,”金墨又豎起戟,“取決于你,而非我。”她搖頭,“你比茉奇雅更不中用。”
“這很合理。”素言坦誠地說,“否則為何她君我臣?”
“不錯,”金墨不搭理赫連了,她走下高台,“你确實有勇氣提起刀劍。”
“但我最擅長的刀劍,不是這柄。”裴笙将兵刃奉還。
“你的提議?”金墨單刀直入。
“将東周兵不血刃的送給您。”裴笙說,“東周分封之所在,是東之東的故居,中州,地形複雜,國土廣袤,你的志向是無數場血戰,血戰,應當積蓄全部的力量。”
她頓了頓,“您的回報?”
“父死女繼,理所應當。”金墨停頓片刻,“你準備怎麼做?”
“茉奇雅曾說過,部族的大妃,手上都沾染過鮮血。”裴笙握緊拳,“想來,确實如此,南梁活着的孩子隻有我一個,因為我母親隻生了一個,東周隻活着諾敏大妃的孩子,至于西信,茉奇雅是您的侄女。”
“繼續說。”
“但除諾敏外,東周王還有着無數的妃嫔,這些妃嫔,當真無所出麼。”裴笙道,“倘若有人活着呢?退一萬步說……”
“不必說了。”金墨凝眸,“你有想法,有把握,就去做。”她說,“我信任你。”
說罷,她衆星捧月般的離去。
裴笙望着金墨背影,忽然覺得金墨的話倒也不無道理。
因為這是她第一次被人評價為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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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庭醒來時天已經亮了,雕花的窗扉敞着,微涼的風帶着花香,吹拂過床幔。
她望着石榴花樣的床帳,顯然這不是在宮中。
我這是在哪?她心想。
忽然她透過床幔,看見了那一架子的書,猛地想起她在哪裡和今天是什麼日子。
她掀開床帳,将她最喜愛的一件刺繡銀杏的鸾鳥大袖披在肩。
小芍坐在太師椅上,和小雲菩唠着磕,清歌是最不老實的孩子,和侍女叽叽呱呱的,一大清早就開始吵鬧。
她端詳着小雲菩,半晌後想起來這是她的女兒,她和一個極其讨厭又令人作嘔的男子生下了雲菩,因此,母妃要讓小芍去和親。
她繞着房間找曼音,找了半天,想起來她叫鄭姨帶曼音回娘家了。
“怎麼一大早就有說不完的話。”她揉揉清歌的腦袋,又招呼小雲菩,“别煩你二姨,過來找阿娘。”
“咦?”小雲菩灰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茫然地看着她。
其實她很讨厭雲菩的眼睛,因為雲菩的眼睛顔色像那個男人,所以她總會避開雲菩的視線。
“小芍身體不好,你别吵她。”她抓着腰封,把雲菩拎走了。
“以後要長的比阿娘還高呀。”她感覺雲菩這個孩子就像長不大一樣,怎麼都是小小的一隻,不過好像變重了點,不能被她一隻手拎起來,她隻能把雲菩夾在手臂下。
每次雲菩不聽話她就隻能這麼把雲菩捉回家,不然這個孩子隻會在外邊瘋玩。
“放我下來。”雲菩吵鬧道。
“不要,你一點都不聽話。”她說。
這處院子是她私下裡置辦的宅邸,因此侍女并非宮中嬌客,說話行事别有天真爛漫之風。
侍女見她這麼抓着雲菩,沒忍住笑了。
“沒辦法,”她歎氣,“她就是個小淘氣包。”
“真要命。”雲菩還假裝出大人的樣子,假模假樣地說她。
“人小鬼大。”她把雲菩放下來,讓雲菩坐在她腿上,摟在懷裡一頓揉搓,“不要總去煩你二姨。”
她說一句,雲菩就頂一句,“我真的沒有去煩我二姨。”
“不許犟嘴。”她稀罕了會兒雲菩,又把雲菩放走,“阿娘一會兒有事情,你自己去玩。”
雲菩看着她,不肯走,她就是一個粘人的小孩子,“阿娘。”
“唉,”竹庭看着她,“真拿你沒辦法。”她又把雲菩捉回來,“小楊來之前阿娘再陪你一小會兒,等會兒阿娘要出趟門,你可不許鬧。”
雲菩最喜歡小兔子,她隻好提筆畫了兩隻毛茸茸的擠在一起的白兔,“這隻是阿娘,這隻是你,阿娘是大兔子,你是不是小兔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