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錯是當年做的不夠徹底,才導緻西信棟鄂氏吃裡扒外的舊部在金墨過世後企圖讓東哥繼任副君,惹出一番風雨,把她氣了個半死。
“你家,還是很奇怪。”甯郡王品着茶,她愛好與中州人很相似,不喜歡加奶加糖,喜歡茶的清苦味道,“之前的事我耳聞過,先是分戰俘中的女子,再來要幹什麼,肖想同袍嗎?”她說,“你家那邊的将軍和士兵都沒淨過身,這是很大的問題。”
“我已經處理了。”
“處理不好屆時三軍嘩變,你當如何?”甯郡王冷笑道。“要麼是男的嘩變,要麼是女的嘩變,都有可能。”
“那個插曲已經處理過了。”雲菩暗示她不想詳談此事。
“我還是不喜歡和沒淨過身的男人同朝共事。”甯郡王說話比較尖銳,不算婉拒,算是明示,“我害怕,我還要分心去盯着他們。”
談的是男人,卻也不是男人。
“淨過身的男人也是男人。”雲菩最不喜歡出面談事,東拼西湊,要麼借人,要麼借錢,隻要是掌心向上,開口求人,那就少不了挨擠兌,被擠兌了也沒辦法,隻能受着,忍氣吞聲也要春風和煦,“是男人就都一樣,區别不大。”
其實她已經選擇性遺忘了這種倒黴過往,現今又不得不親曆。
她這會兒就想掐着自己脖子問問自己為什麼不換回來,到底這腦子出了什麼問題。
“很多時候是一種習慣。”甯郡王告訴她,“我是個守舊的人,改不掉。而且如今年歲大了,隻想過的舒服些,和會讓自己舒服的人打交道。”
“人之常情。”雲菩應允了讓步,或者說是她的默許與支持,她隻需要一個态度,其餘的事自會有人完成。
上次她和甯郡王拉扯了許久沒有吐口。
這次答應的很快。
她也沒别的辦法,大可汗舊部主要是男性官僚與将領,比較乖巧的認為應該由東哥繼承西信,比較心大的想自己親身上陣。
自然,她也擔心東之東的鳥盡弓藏。
一直以來她利用的是東之東對西信的不爽和兩個合并部族之間的暗流洶湧。她帶着兵馬拿以戰養戰的名目四處遊逛也跟她防備東之東有關。
如甯郡王與薩日朗,她們隻想給金墨點顔色看看,但絕不會真的抛棄金墨,收回她們對金墨的支持,畢竟,她是徹底的外人,妄想從這一層面上策反薩日朗與明鏡都是幻想,但沒人會拒絕和自己意的合作。
隻是确實别無他選。
她又沒錢。
她示意素言将銀樓老闆打的那根假的半簪遞給甯郡王——西信的虎符很草率,是一根花簪,一朵木雕芙蓉,鋸成的兩半。
開口談錢的時刻,她隻能憑借在心裡嘀咕“反正我就是不會還,一個銅闆都沒有”來安撫自己。
甯郡王比量着兩根半簪,把花合在一起,眯起眼對着光看,末了放下手,凝視她許久。
“我已發函去質問叔父此事。”雲菩交疊着手,“料想,抵死不認。”
“認了豈非死罪?”甯郡王收好自己的那一半虎符,将這一半還給她,她靠着椅背,換了一個較為松弛的坐姿,“的确,世間的事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她說,“隻是如若漠南與中州狼狽為奸,虛實倒也不重要了,隻要是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也是不應當賭的,這是人之常情。”她擡眼,點明,“她把這麼重要的事情交托給你,若打不下來,大妃會對你很失望。”
對此,雲菩和上次一樣,她什麼都沒回答。
隻是和甯郡王拉扯的時間短也有弊端,拉扯到飯點吃一頓胃痛的晚飯便也散了。
天色大亮的下場是明鏡不想煮飯,打發她們去薩滿婆婆家蹭吃。
沒人知道薩滿到底多大的年紀,也沒人知道這個婆婆究竟姓甚名誰,她一直跟随着大可汗,可能是祖父母親的相識或親故——之所以不認為她是大可汗之母或大可汗父親妾妃的原因是她出身中州,做中州打扮,說着帶中州口音的官話,而且她沒有獲封太後,甚至連太妃都不是。
薩滿很喜歡孩子,隻是草原上凡是還活着的女孩都知道離祖輩遠一些,不要去祖母家,不要拿祖母給的食物,因為女子出嫁會分走嫁妝,是牛羊、草場和士兵,母親下不了手,而其他人肩負處刑之任。
尤其,薩滿來自中州,她又會在幫人看病的時候拿針把人紮成刺猬。但薩滿婆婆很慷慨,會叫廚下用一整鍋油來炸東西吃,這導緻她們小時候貪那口腹之欲,對薩滿奶奶采取了猜拳決出倒黴蛋試毒的策略。
從長大後的視角來看,孩子的行徑頗為啼笑皆非,想來當時大人看待她們也是哭笑不得。
“天太熱了。”薩滿婆婆坐下來,她年紀太大了,但并沒有含胸駝背,坐得直站的也直,穿的是淺色的羅裙和秋香色的褙子,還拿着柄團扇,上面繡的是翠鳥,“我叫玉柚做些涼菜。”
“想吃炸雞。”四月小聲說。
“好呀。”薩滿婆婆很慈祥的給四月拿了一碗冰鎮的酸奶,她視線會均一的落在每個人身上,除了鄭珏。
果然,薩滿婆婆對同時中州人的鄭珏很感興趣。
鄭珏很局促。
倘若她知道會在此處遇到熟人,她絕不會答應來作陪。
她可以選擇不賞新東家顔面。
在她決定與楊夫人攀談的那一刻,奈曼娜娜湊巧話趕話趕上了,說,“忽蘭說中州演過一出新戲。”
這讓她刻骨銘心的記住了,談事一定要屏退衆人。
棟鄂茉奇雅年少老成,但娜娜就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而這個姑娘記性真的好,一字不錯的完成了轉述。
說到徐舞母親要把徐舞嫁給一商人做填房的那刻,徐明妝那個混賬的年邁母親楊舞霍然站起身,惡狠狠的盯着她,打斷了娜娜,“阿婆年紀大了,耳朵背,你再說一遍。”
“就是很老套的劇情,”娜娜叼着小雞腿,“徐信的哥是頭不學無術的豬,她家就騙徐信說要把徐信的文章拿出去找大儒品評,實際上讓她哥拿走,謊稱是自己的策論,她哥終于當上了大官,害怕這事走漏風聲,就和她阿娘合謀,把徐信嫁給一個做生意的老頭。”她為了方便薩滿阿婆能聽懂,特意說的都是大白話,“就打算讓老頭在徐信懷孕後把徐信弄死,嫁妝是賣命錢……唔……喂!”
突然忽蘭撲過來捂住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