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格的聽到了永遠是口頭上的聽明白了。
雲菩回家一看,魚鱗果然被琪琪格扔了,甚至,剩下的半條魚琪琪格已經收拾好了,這個小孩子隻有吃飯是最認真的,她已經生好了火,把魚串在架子上,架到火上烤。
“琪琪格!”她很不高興,“我想吃魚凍。”
她不會吐魚刺,因此不怎麼吃魚肉,但是很喜歡紅燒魚的湯汁,放外邊呆一晚,等結了凍就可以拌飯了。
“是她叫我丢掉的。”琪琪格還理直氣壯。
這時母親走過來,揉揉她的臉,說,“魚鱗是不可以吃的。”
“我知道。”她說着,倒了幾顆沙棘糖球在掌心,分給琪琪格幾粒,“我隻是想煮點魚湯凍。”
“那是用魚骨頭煮的。”母親可能是覺得鬧那麼一場有些對不住她,給她做了水炒蛋和蒸豆腐。
她就想,魚湯凍做起來怪麻煩的,扔了就扔了吧。
蒸豆腐一直都是她最喜歡的菜肴,但她不喜歡水炒蛋,她總覺得沒有油炒的好吃,清湯寡水的,于是除琪琪格外,她破例分了娜娜一點——一般各自母親專門給開的小竈她們是吃獨食的,琪琪格的阿娘死了,所以她除外。
綿軟的豆腐讓她想起了面包的味道,她開始懷念下午茶的時光,她會把切片的小麥面包烤熱乎後塗滿黃油,再加一些果醬,配上一杯沏的濃濃的龍井。
但翌日輪到她燒飯,站在竈前,她還是果斷地把剩飯倒進了鍋裡,切了幾塊肉幹和臘腸進去,為了遷就母親,她把飯炒熟後用菜葉子卷起來,變成一個個的小百葉包,而沒有把洗幹淨的菜葉和醬一起端上桌。
她覺得不能總是固執的要把菜和肉在鍋裡混拌均勻,去肚子裡碰頭應該也是可以的。
其實她會燒幾道菜,可每次都是起床前心裡盤算着四菜一湯,走到廚房裡煮了一鍋雜燴。
鄭珏以門客自居,不參與輪班做飯,但偶爾她會過府來蹭一頓,多半這頓飯會吃的令人胃痛,比如今天。
娜娜正好還不在,薩日朗輪值在營中,娜娜把飯裝在八角盒裡,去找她母親了。
這就剩她、母親和琪琪格與“忽蘭”面面相觑。
這會兒鄭珏也不提她的假名了——他他拉·忽蘭,她換回中州的裝束,穿了件松香綠的褙子,是雲錦的料子,戴着做工很精細的首飾——甚至,她有一根镂金蝴蝶簪,一轉頭蝴蝶翅膀顫巍巍,瞧工藝就知道任上沒少貪了,果真是一年清知府,百萬雪花銀。
鄭珏和母親聊的正歡。
“我在家行五,她們有時叫我五娘,有時叫我鄭五。”鄭珏總是不打自招,她似乎記性不太好,記不得自己信口胡謅了些什麼東西,“後來到了及笄的年歲,我爹娘給我胡亂取了個名,叫玉人。後來我自己改了,名珏。”
“我也沒有名字。出生時父皇給我取了個小名,叫盼璋。”母親說,“母妃不喜,嫌拗口,便改成了竹庭。”
“竹庭好聽些。”鄭珏夾了塊奇怪的菜卷,咬了一口她就放棄了,裡面有風幹的肉幹,這是牙的大敵,“妹妹,咬不動。”
“你可以吃裡面的米。”棟鄂眉眼彎彎,她長發梳成一個辮,盤在頸後,橫插了根長長的金簪,工藝堪稱粗劣,但簪上橫卧金龍,隻要她把頭發盤起來就會戴這根簪子,大概是這條龍對她胃口。
棟鄂茉奇雅有時會給鄭珏一種面前女孩比她更年長的錯覺,有時又依然幼稚。
“我也咬不動。”棟鄂把菜卷夾開,将肉幹都撿出來。
“在中州,有句話是天無二日,家無二主。”鄭珏除正菜外每道鹹菜都嘗了點,但每道她都很嫌棄,可能這就是棟鄂瘦瘦小小的原因,換她,她也難以下咽。“很奇怪不是,似乎奈曼将軍選擇忍一時之氣,給你送了條魚。她們也不願意開罪于你。”
她起初不懂這條魚的寓意,但看着這一桌子菜——有一道鹹菜是炸魚骨架,她覺得大概是一種昂貴的禮品。
“大妃的屬下是大妃的屬下,同她出生入死,并肩而戰多載。”棟鄂的膚色很白,她穿的夾襖上滾了白色的毛邊,襯得臉隻有巴掌大,可憐兮兮的,“不是我的屬下。”
“有時重要的不僅是情誼,和信任。”鄭珏是一個邪惡的女人,她說,“身家性命相托,取舍得失必先談的明白,未必,不能說和。”
“一來,你不該說這樣的話。”雲菩把魚尾巴夾下來,她其實蠻喜歡這種炸到酥脆的骨頭和邊角料,隻是母親不吃這種東西,看她幾眼,最後還是選擇伸手過來,使好大的勁兒,一定要把魚尾巴拽走,扔了。“二來,”她隻能嚼着她撕咬下的那個尾巴邊,“大妃喜歡一些旁門左道,或說,歪門邪道,她的将領與她并非泛泛之交。”
她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評述金墨的種種行徑。
“看起來,這個院子,或說召城,很安全。”鄭珏笑起來,不知道在笑什麼,反正笑得很真誠,不是慣用的虛僞假笑。“倒也沒那麼旁門左道。”
“她行事風格,有的我不敢予以附議。”雲菩說,“你要是好奇,我可以告訴你。”
金墨不是最聰明的,也不是最善于用兵的,甚至,她武藝不強,但比她聰明的不如她善于行軍,比她武藝高的,又沒她聰明,而且,她會通過一些微妙的方法,來确保将領對自己的忠心。
而且她很聰明,她一般隻會用這種特殊方式籠絡已婚配者,或已育有子女的——未婚配的大約不會上當,考慮到娜娜對東哥的評價,多半金墨也沒什麼特别的,隻是襯托之下,顯出了獨一份的含情脈脈。
因此,她無法籠絡金墨的屬将,換言之,隔着這種扭曲的關系,她根本無從下手,但這導緻她不敢,也不太願意多想金墨和母親之間的結盟——母親怨恨着這裡,恨之入骨,卻一直沒有反咬金墨一口,她隻專一的恨父親,卻會跑去和金墨吵架。
她一向很擅長裝死和裝傻。
“這麼容易就說出來,”鄭珏搖頭,“大約也不是歪門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