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許蓁打開房間的窗戶,一股冷氣透了進來,方才還有些困意的臉清醒多了,她站在窗前往下看。
天色蒙蒙亮,樓下挨着的一條街道早已忙碌熱鬧起來。賣包子小粥煎餅果子的店家支起攤子,早餐攤的蒸氣被風吹得淩亂升騰,模糊了趕着上班的人匆匆穿行的身影。
這是松園小區日複一日的生活。
家裡其他人還沒醒,許蓁挑了本練習冊和兩套卷子收進書包,穿上厚外套,動靜輕微地出了門。
她也穿過那條街道,和早班的人一同擠車,晃悠晃悠到了縣中心的圖書館。
許蓁來得太早,圖書館的大門緊閉着,她站在門前發了會呆兒,幹脆尋了個台階坐下等。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拍了下她的肩。
許蓁擡頭,是位一位大約四五十歲的阿姨,語氣詫異:“小姑娘,又是你?!”
許蓁笑着點頭默認,站起身跟在阿姨後面。阿姨拿着串鑰匙,邊開門邊口吻熟稔地對她說:“之前不是告訴過你沒必要這麼早來嗎?阿姨還沒開門呢,站外面等多冷啊。”
門開後,阿姨摸着牆去找燈的開關,許蓁跟着進來,乖巧答:“沒等多久的,不冷。”
“啪嗒”,眼前一下子亮晃起來,圖書館内清寂空曠,暗色木紋書架擺滿了書,一排排延伸至暗處,旁邊是往上的旋轉樓梯。
許蓁沿着梯子去三樓的自習室,聽見背後阿姨感慨這小年輕真是個學習的好苗子,她覺得阿姨真是誤會了。
跑到這裡來,學習其次,主要還是為了避開陶玉梅母子……以及她爸爸而已。
一直從早晨到下午,自習室稀疏來了七八個人又慢慢散去,隻剩下許蓁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上,擱到一側的手機嗡嗡震動不停。
她拿過來看了一眼,電話上顯示“爸爸”。
接通的一瞬間,許蓁握着手機沒開口,聽那邊好幾秒後響起,“喂?喂?!”
許蓁溫聲道:“爸爸,有什麼事嗎?”
“小蓁啊,”聽電話那邊動靜,許榮德應該是在開車,聲音離得有些遠,“還在圖書館學習嗎?”
許蓁點頭,又意識到對方看不見:“是的。”
許榮德語重心長:“現在高三正是學習的關鍵時期,梅花香自苦寒來,要保持狀态勤奮刻苦,考個好大學,不要辜負大家的期望,你也知道爸爸……”
又是這一套,許蓁對耳朵快聽得起繭子的一套說辭已經膩味了,右手拿着筆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偶爾“嗯”一聲。
說夠了,許榮德才切入正題:“我今天可以早點下班,咱們一家人吃個飯吧。”
許蓁筆一頓,剛想拒絕,電話那邊又道:“今天是子耀八歲生日,你陶姨挑了家火鍋店,子耀舅舅一家都來,我正要去接你奶奶,你也早點過來吧。”
許蓁問:“奶奶也來?”
許榮德笑道:“當然啦,她這個人把子耀當個寶貝疙瘩似的——”說到一半,他蓦地止住話,許蓁也沒說話,但他們同時都想到了——
他們的奶奶,許榮德的媽,隻喜歡寶貝孫子許子耀,不待見許蓁,從許蓁出生開始。
許榮德在電話裡頭掩飾尴尬般地咳了兩聲,許蓁語氣淡淡:“奶奶這麼愛暈車的人,從老家過來不容易。”
沉默了兩三秒,許榮德問:“小蓁,你要來吧?”
“當然啦。”許蓁如是說。
今晚吃飯的一家人沒幾個想見她的,這麼熱鬧歡喜的日子,她當然要去礙眼啦。
電話挂斷,沒一會兒許榮德就把火鍋店店名發過來,在松園小區附近。
***
晚上七點,火鍋店。
這大概是老小區最熱鬧的時間段,即使近些日子冷了下來,出來散步溜達吃宵夜的人依舊不少,陶玉梅挑的這家火鍋店更是裡外圍滿了人。
問了站門口攬客的服務生姐姐幾句,許蓁循着路走到訂好的包廂前,推開門裡面還沒來人,圓桌上隻擺了餐具和火鍋鍋底。
她随意找了個椅子坐下玩手機,等到快沒耐心,外面幾道腳步和說笑聲走近,夾雜小孩的叫喊。
不過這一切,在開門後不約而同消失了。
許蓁掀眼,看走前面幾位的臉上凝固了一瞬的笑容,像一副突然定格的色彩濃重又滑稽的電影畫面。
不過眨眼間,幾人恢複表情,走在最前的是許子耀的舅舅,招呼後面的人落座,刻意忽視了裡面唯一坐着的女孩。
許蓁唇角勾了一下,喊跟在最後進來的老人:“奶奶。”
老人身材矮小,頭發花白,裹着件大棉襖,許蓁記得是陶玉梅去年穿過的。聽見聲,老人松垮老态的眼皮微微掀起,片刻後又垂了下去,沒吭過一聲。
她牽着壯壯的小男孩,小男孩經過時厭惡地說:“你來幹什麼!”
許蓁笑了,俯身一把掐住許子耀的臉蛋:“來給你過生日呀。”
挑不出錯的笑容,聲音也柔軟似水,唯獨與小男孩對視時那雙含着霧的眼眸,冷淡到沒有一絲情緒。
隻有許子耀能看見,他退了兩步:“許蓁,我才不稀罕——”
“許子耀,怎麼對姐姐說話呢!沒大沒小。”許榮德皺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