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向前望去，山坳是開闊地，左前是通往山巅的密林，右前是一條石縫夾道，想要通過隻能側身。

李慕淩是被帶着從左側密林逃離的，但眼下若為躲追兵，還是從右側穿過石縫，便可大大降低對方援兵追上來的速度。

青鸾猶豫片刻，想讓甯晏禮帶人先走右邊，自己往左前去追李慕淩，卻不料剛想開口，甯晏禮已對衆影衛吩咐道：“你們走右邊，午後在山腳彙合。”

衆影衛稍顯遲疑，卻還是應了。

青鸾看向二人交握的手，抿了抿唇。

在岔道處，甯晏禮故意将纏在手上的衣袖丢在地上，為他們争取出一些時間。對方援兵暫時看不見了蹤迹，但青鸾卻已在樹幹上發現了之前派去追李慕淩那影衛留下的标記。

“就在前面了。”她道。

追上李慕淩時，前面的斷崖已沒了路。

帶他逃走的黑衣壯漢與影衛不知扭打到了何處，隻留下早已因失血暈厥過去的李慕淩。

刀尖向下的一刻，青鸾有些猶豫。

追兵很快會到，若留着李慕淩一口氣，尚能用他做一番交涉。

“下不去手？”甯晏禮站在她身旁，居高臨下道。

聲音似有不悅。

這話醋味大得毫不遮掩，可青鸾此時卻無心與他争辯這些。

往前是絕路，身後有追兵。

若隻有她自己，尚肯放手一搏。

但眼下偏甯晏禮也在，縱是他說要陪自己趟這刀山火海，但她卻不能讓他在這重新來過的一世，又因她而死。

“反正他這樣大概也活不長了。”青鸾道：“留着他一口氣，或許——”

話音未落，持刀的手就被甯晏禮握着往下一壓，噗嗤一聲，血濺了青鸾一身。

看着李慕淩的身體抽搐幾下，嘴角流出一道鮮紅，頭向側一歪，青鸾怔住了。

她愕然伸出兩指，想要去探他的頸脈，卻被甯晏禮一把拉開。

“死了還碰他作甚。”甯晏禮皺眉道。

青鸾幾乎忘了自己剛剛親手報了前世之仇，轉頭瞪向甯晏禮，氣得脫口而出：“至少可用他一口氣，換你安全離開的！你怎麼就急着把他殺了？”

這回換做甯晏禮怔住。

看着青鸾氣得漲紅的俏臉，他眸光微動：“你是擔心我？”

青鸾不耐地揮開他。她開始有些搞不懂此人腦袋裡都裝了些什麼。

“我是怕你再因我而死，下一世還要找我尋仇。”她莫名有些煩躁。

甯晏禮垂着黑眸看她：“所以你是怕我會死。”

青鸾偏過頭，不去看他那張極擅蠱惑人心的臉，糾正道：“我是怕你揪着我不放。”

追兵的甲胄聲随風刮入耳畔。甯晏禮望向前方的斷崖，隔岸峰巒疊嶂，相距數裡，被枯樹蒙上一層灰暗的筆調，隐在稀薄的晨霧中。

他突然道：“若這一次沒死，我們回去後便成婚，可好？”

青鸾愣了：“你說什麼？”

甯晏禮道：“我想看看命數到底容不容得下你我。”

青鸾仍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們在那！”

正待此時，對方援兵追了上來，黑壓壓幾十人，胡刀被天邊将要升起的日出映出一層薄紅。

箭矢密集從天而降，甯晏禮拉起青鸾開始向斷崖狂奔。

青鸾瞪大了雙眼，才明白他方才那話的意思。

他竟是要帶她跳崖！

若與敵人拼殺上去或許還有一絲希望，可若從這百丈高的山崖上躍下，怕是連骨頭都會摔成齑粉！

“你瘋了？”青鸾驚叫道。

她雖知甯晏禮行事素來乖僻，但也沒想到他會瘋到這步田地！

甯晏禮側了側臉，眸光仍舊平靜：“敢賭嗎？”

“什麼？”

“若你我沒死，便回去成婚。”

“甯晏禮！”眼見斷崖越來越近，青鸾掙脫不開，面色愈發地白：“你怕不是真瘋了！

短刀與箭矢不斷飛來，臨近斷崖，迎面頂上一股飓風，吹得青鸾睜不開眼。幾乎同時，她便被緊緊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風聲呼嘯，青鸾卻能清晰感受到對方胸膛裡的心跳，和自己的正劇烈交纏在一起。

“日出了。”

甯晏禮的話音被風掩蓋，但她卻聽得無比真切。

青鸾頂着風艱難睜開雙眼，隻見半輪紅日破雲而出，噴薄出萬丈金光，驅盡山林晦暗，将晨霧照成一片火紅的雲海。

她方知，斷崖下竟有一條穿山而過的河。

這時，青鸾隻聞甯晏禮含笑輕道了一句：“看來是我要赢了。”

便覺身體一輕，被他擁入了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