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蜿蜒而上,寬窄不一,盡頭彎彎曲曲隐藏在樹幹和巨石之後,不知會通向何處。落葉下混着砂石,馬蹄不時打滑,青鸾牢牢攥着缰繩,才讓馬行得稍穩一些。
好容易捱到一處寬闊地,再往上看,唯一可稱為“路”的小土徑卻倏而變得更窄,馬匹不可并行,隻能前後行成一列通過。
衆影衛在四周查探片刻,終于确認隻有這一條路可行。
青鸾正欲重新上馬,卻覺手臂一緊,回頭看去,是甯晏禮拉住了她。
她看向他,眼裡像是在問:怎麼了?
“前面不能并行,”甯晏禮平聲道:“你與我同騎一匹。”
青鸾愣了愣,沒等拒絕,又聽甯晏禮道:“或者我與你同騎一匹。”
青鸾怔住,定定望着他。
這二者之間,有什麼區别嗎?
正待她怔忪的功夫,甯晏禮卻松開了她的手腕。
下一刻,青鸾隻覺腰間一緊,身體陡然騰空。她下意識掙紮,腳底一蹬,剛胡亂踩住馬镫,便被送上了馬背。
未等她把氣喘勻,溫熱的氣息已從背後包裹上來。
甯晏禮翻身上馬,雙臂自然環住她,一邊握上缰繩,一邊活動手腕,似歎息般輕聲道:“你這些日子在霍府似乎吃得不錯。”
幽冽的沉香化作一絲涼意沁入耳後,勾起直穿頭頂的酥麻,青鸾呼吸微窒。
她動了動唇,半晌才找回語言:“不似在大人府上,折磨得人夜夜不得安睡,自然胃口好些。”
話一出口,青鸾明顯感覺甯晏禮動作一頓,随後就聽見身後傳來一絲輕笑。
青鸾蓦地意識到什麼,臉頰一熱,當即後悔了。
本是想随口接上一句,好讓自己顯得和甯晏禮一樣自然,可偏這話聽起來卻很容易讓人想歪了去。
她咽了咽嗓子,索性不再說話。
一行人騎馬穿梭在山林中,四周很靜,偶爾有鳥撲簌翅膀的聲音。
“這是附近百姓上山踩出來的野路。”甯晏禮道:“再往上走,就會看見水源。”
“你怎麼知道?”青鸾頗為意外。
“為了躲李鳌和魏人的追兵,我曾在山裡躲過一段時間。”甯晏禮道。
青鸾微微一怔。
她未曾想過,從雲都慘案後到他回宮前,甯晏禮是在何處,又是如何生存下來的。
本該是天之驕子,卻一落成泥,将最好的少年時光都淪為了磨難。
想必再好的性子,也該熬得冷硬了。
大約到了山腰,果然聽見依稀的流水聲。
甯晏禮示意衆人下馬。
青鸾很快在一塊秃石後發現一小灘血,以及小撮的野兔毛。
一個影衛蹲下用手指沾了沾那血迹,見仍潮濕着,小聲奚落道:“這幫逆賊倒還有心情開葷。”
甯晏禮輕嗤了一聲:“小心埋伏。”
循着水流聲又走了片刻。兵戈相撞的铮響細微入耳,青鸾腳步一頓,抓住甯晏禮的衣袖,低聲道:“有人。”
甯晏禮垂眼看向緊攥着自己袖口的手,指尖纖細白皙,大約因緊張已捏得失了血色。
他反握住那隻手,将人順勢帶到身後,同時擡起另外一隻手,示意兩旁的影衛别動。
衆影衛神情嚴肅起來,紛紛扶上刀柄。下一瞬,卻見前方密林中飛速閃過兩道人影。
甯晏禮眯了眯眼:“是童讓。”
青鸾詫異,所以童讓當真與那少年遇上了?
“快追!”甯晏禮吩咐四人去幫童讓,旋即便帶着青鸾等人疾步前行。
那名喚稚奴的少年多為斷後,李慕淩和其他人一定尚未走遠!
山澗旁的開闊地,幹樹枝搭的火堆噼啪燃燒着,升起一絲青煙,裡面落着兩條烤得焦黑的魚,四處淩亂散落着被血浸透的帛布。
青鸾擡頭望去,七八個身着黑衣的壯漢剛跳入林中,其間兩人還架着一個幾乎被血染透的背影,正是李慕淩。
衆影衛頓時沖了上去。
青鸾剛一擡腳,卻被甯晏禮拽住,她才發現或許剛才太過緊張,竟不知自己的手是何時被他攥住的。
可無論如何,現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李慕淩就在眼前,定要将他在此截住。
此時卻聽嘶啦一聲,甯晏禮抽出匕首,從袍擺反裁掉一條衣料,三下兩下纏到二人交握的手上。
青鸾大驚:“你這是作甚?”
卻聞甯晏禮道:“前路兇險,定不要與我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