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司白離開,甯晏禮自嘲般輕歎了一聲,慢慢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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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滾滾濃煙攜卷着火光直上夜空。
“甯大人,我還能活嗎?”鼻息下沉香萦繞,“噼噼啪啪”的燃燒聲中,青鸾聽到自己的聲音。
烽火在吳叟的小院不斷蔓延,影衛與黑甲軍的刀光越迫越近,“淮南王府的賊細作!快快束手就擒,大人或許還能饒你一命!”
青鸾看見自己手中的桃木簪正緊緊逼在身前人的側頸,鋒利的鐵芯陷入皮膚,血珠滴滴滾落,洇如蓮花暗紋的刺繡針腳。
懵然間,弓弦聲響,數隻冷箭從身後飛來。
青鸾下意識閃避,身前人趁機掙脫束縛,刹那間,她隻覺喉嚨一緊,脖頸被一隻有力的手牢牢鎖住。
她死死扣住那隻手,強烈的窒息感幾乎要把胸口憋炸,就在她感覺自己脖頸将要被折斷時,一雙冷冽的鳳眸擒住了她的雙眼。
那是如夢魇般,讓她險些數次喪命的人。
幾乎是條件反射,青鸾揚起手中的桃木簪,狠狠刺入他的手臂。
血色融進墨袍不易察覺,但簪子刺入皮肉的觸感卻不會騙人。木簪浸了毒,其毒源于南疆,用量雖不會讓人立即暴斃,但卻會讓中毒之人日日受肝腸寸斷之苦,久久消耗終至油盡燈枯而亡。
青鸾順勢掙脫桎梏。
她想起吳叟小屋中的暗道,轉身向火光中沖去。灼熱的溫度炙烤着寸寸皮膚,但她絕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一絲活下去的機會。
她推開案幾躍入暗道,卻頓覺一道冷風朝背心襲來,回過頭,隻見一發羽箭正疾速逼近。
下一刻,血光四濺,箭矢沒入左肩,撕裂的痛楚中,一抹腥甜沖上咽喉。
青鸾向後倒下跌入暗道,愈漸模糊的視線裡,那道墨色身影手持銀弓,與她隔着簌簌倒塌的牆壁,冷眼相望。
……
疼。
後頸好疼。
火光與夢境同時消失在黑暗中,青鸾倒吸了口氣,熟悉的味道頓時充盈肺腑。
沉香……又是沉香!她蓦地睜開雙眼。
紗帳外,午後的日光穿過雕花窗,銅爐熏香袅袅,緩慢在空中彌漫開來。
青鸾眸光一轉便頓時定住。
隻見床榻旁的案幾旁,正有一個绛色官袍的身影,一動不動地單手倚着頭,暖日的光芒投在他容姿玉秀的側顔,勾勒出細挺的鼻骨和分明流暢下颌,仿佛泛着熠熠華光。
大約是聽到響動,那人睫羽微顫,緩緩睜眼轉過頭來,一雙鳳眸帶着七分倦意和三分不悅,向她飛來一道冷冽的寒芒。
青鸾瞳孔劇震。
甯晏禮見她剛睜眼就擺出一副撞鬼的神情,臉上的陰雲不由得更重一層,皺眉道:“你這是什麼表情?”
“……”一聽他開口說話,青鸾猛地回過神來,想要起身下榻,卻聽耳邊嘩啦一聲,鐵鍊铮響,腕骨旋即一陣生疼,回頭看去,她臉色倏地白了。
自己右手腕竟被鐵鍊拴在了床榻的木架上!
“甯晏禮!”她不可置信地瞪了過去,“你——”
“你叫我什麼?”甯晏禮卻更加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青鸾哽了哽,扯響手上的鐵鍊,咬着牙根道:“甯大人這是何意?”
看着作鬧了整晚的禍首反咬一口,甯晏禮壓抑着胸中怒火,緩緩擡手,指向她另一側床榻,一字一句道:“自己夜裡做的事,莫不是睜開眼就全忘了?”
青鸾聞言一怔,少頃,帶着一絲狐疑,順着他指的方向轉頭看去——
她頓時睜大了雙眼。
隻見淩亂的衣衫鋪散在半邊榻上,華貴的雲錦被撕扯得破破爛爛,墨色裡還洇着深淺不一的痕迹,任誰看了這場景都不難想象此處曾發生過何等獸行。
看着其中一片衣角還攥在自己的左手,青鸾隻覺一道天雷登時在頭頂轟隆劈響!
她咽了咽嗓子,輕顫着打開手心,皺巴巴的蓮花紋慢慢在掌中舒展開來。
這衣裳就差縫上名姓,不用問也知是誰的,加之甯晏禮那一臉怨婦似的神情,昨夜發生了什麼,她好像隐隐猜到了些。
鐵鍊嘩然響起,青鸾蜷縮着抱住頭。
刺殺長公主,被侍衛追捕,祈雲殿後閣的二層,甯晏禮的出現……昨晚發生的畫面在腦海中飛速掠過,但暈倒之後的記憶卻是一片空白。
作孽啊……
甯晏禮雖然皮相甚好,但畢竟是個宦官……色令智昏這話竟真在她身上應驗了?
半晌,她又聽甯晏禮道:“你就沒有什麼要同我說的?”
這是向她讨要說法來了。
青鸾低頭确認自己裡衣仍裹得緊緊實實,看來昨夜當真是自己單方實施了獸行,不禁懊惱地閉上了雙眼。
“大人……”她艱難開口道:“昨夜之事乃是奴婢無心之失,大人還是忘了吧。”
此言一出,甯晏禮愣了,端着水盆邁進來的侍婢也愣了。
窗外守着的影衛忍不住嗆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