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熟。”甯晏禮冷冰冰吐出二字。
“……”青鸾此時不想與他拌嘴,深吸了口氣,又道:“據奴婢所知,淮南王府的勢力除了表面這些,暗中還有人在與士族和朝臣聯絡,謝阮即是世家之人,又是朝臣,大人對他就沒有一點懷疑?”
甯晏禮望向她,頓了半晌才道:“你知道淮南王府暗線的事?”
青鸾一哽。
這厮又在試探……
“不知。”她不動聲色地回望過去,對上甯晏禮的視線,“奴婢雖然身在後宮,但也在盡力追查與淮南王府相關的事,隻是覺得謝阮這身份若是淮南王府的人,會很棘手。”
甯晏禮沒有否認。要查謝氏的生意容易,但要揪着謝阮本人不放,即便是他,也很難辦。
對陸謝這樣的士族下手太重,各大世家必定唇亡齒寒,若因此使他們團結凝聚,他必遭反噬。
青鸾如何不懂這道理,遂道:“大人,要想查出此人底細或許不難。”
甯晏禮眼底生出一絲狐疑。
“長公主和親的使臣隊伍裡,可還有位置?”青鸾道。
“你想讓他去?”甯晏禮道。
青鸾颔首,“若桓尚書身體抱恙,由尚書仆射代為前往,也并無不可。”
甯晏禮眼中疑色更重,“他便是去了,又能如何?”
“大人若肯相信奴婢一次。”青鸾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這人是黑是白,此行便見分曉。”
“你要如何分辨?”甯晏禮愈發看不懂她。
青鸾神秘地笑了笑,“大人忘了?奴婢精通占蔔之術。”
甯晏禮一聽此言,不禁又蹙起眉。
他不是忘了,是根本就沒信。
青鸾知他不解,但她的謀劃幹系重大,眼下還不能言明,遂道:“大人隻需在途中安排人手,他若是白的,便讓他好去好還;倘若他是黑的——”
“如何?”
“就讓他有去無回。”青鸾看着他道。
甯晏禮半眯起眸子。
和親使團前往北魏,山高路遠,其間發生些意外确不可避免,确是個毀屍滅迹的好機會,雖不知她會用什麼方法試出謝阮的底細,但這殺人滅口的時機選得倒很适宜。
他沉默思忖半晌,卻見青鸾突然拿起身旁的幂籬,一副要走的架勢。
“距離宮門落鎖還有的是時間,吃完再走也來得及。”他看她碗裡還剩了不少面。
青鸾愣了愣,“奴婢以為大人已經吃完了。”
她見他半天沒動木箸,便一直也沒好意思再吃。
“方才太燙,我吃不下。”甯晏禮重新拿起木箸,從已經成坨的面裡費力挑出幾根。
青鸾看向他碗中冷凝的面湯,不禁啞然。
他這碗是她早先點的,明明已經半冷,怎麼會燙?
見她沒動,甯晏禮擡頭看了過來,“吃飽了?”
青鸾連忙斂回視線,低聲說了句“沒有”,便放下幂籬,拿起木箸。
眼下這時辰回宮吃不着熱乎的,就隻能用糕點填填肚子,哪有這熱湯面來得舒服?
幾口下去,胃裡的充盈讓心情頓時明朗。
方才說了會兒話,她碗裡的面剛好不冷不燙,正适入口。
“長公主儀仗在此!爾等還不速速避讓!”身後忽然傳來内侍尖細的喊聲,而後便是一陣混亂嘈雜。
聽聞“長公主”三個字,青鸾驟然一凜,迅速戴好幂籬準備離開。
甯晏禮卻一把将她拽住。
青鸾下意識抽手。甯晏禮卻發力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壓着肩膀讓她坐下,“現在急着出去,是想與他們打個照面嗎?”
青鸾攥起拳,“可是——”
“沒什麼可是。”甯晏禮把原本在對面的碗挪到她面前,“且在此安心吃你的。”
說完,他回頭向鴉青使了個眼色。
青鸾不知他打的是什麼算盤,隻見公主儀仗越來越近,不禁有些急了,“大人!長公主偏在搜布莊時出現,絕非偶然,奴婢在這實在過于明顯!”
二人并肩坐在一起,甯晏禮像是沒聽到她的話,自顧自展開她的手,把木箸塞了進去。
“再不吃面就涼了。”他眼中露出少見的平和。
青鸾拗不過他,食不知味地在碗裡挑着,心思卻全在鴉青與那内侍的寒暄聲上。
甯晏禮單手撐着下颌,饒有興緻地側着頭看她。
他猜測此刻幂籬下的她的神情,定是滿臉焦急。
黑甲軍外,鴉青與那内侍的聲音越來越近。
“長史何故橫欄豎擋?老奴在此遇上侍中大人,若不前去拜見,豈不失禮?”
那晚在漪瀾殿,青鸾記得真切,這是長公主宮裡掌事魏公公的聲音。
她登時有些坐不住了。
若在今日被長公主認出,定會壞了她謀劃的大事!
青鸾又想起身,“大人,奴婢要不躲在……”
“他不過是來行個禮數,你何以緊張至此?”甯晏禮漫不經心道。
“奴婢隻是不想在此時節外生——”青鸾壓低聲音。
“噓。”甯晏禮修長的手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别動,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