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青鸾哽住。
但眼前做無謂的口舌之争也無意義,她咬了咬牙,腦中飛快思考起來。
不管怎麼說,那第二個夢裡的人定然不會是她。
如此看來,甯晏禮夢中信息零散,恐怕他自己還未理出頭緒,無法确認夢中人究竟是誰,所以才會不斷逼問,試圖從她口中探尋答案。
“大人是信不過奴婢,但想必大人也同樣無法相信自己的猜測。”她道:“奴婢若肯舍命去救世子,又何必暗中與王府處處作對,難道這一點還不足以證明?”
“我方才聽聞李慕淩要許你側妃之位。”甯晏禮眸光幽深,“誰知你是否會因此動搖。”
聽到這話,青鸾臉上頓時浮生出恨意,“大人可會對仇敵動搖?”
甯晏禮漫不經心冷笑道:“當然不會。”
青鸾也笑了,“既如此,大人還要懷疑奴婢會委身于他嗎?”
甯晏禮卻不為所動,冷然道:“那要看你與他究竟是何仇怨了。”
“奴婢與他自是有血海深仇。”青鸾攥起拳,“此仇若不得報,奴婢便白活這一遭了。”
甯晏禮觀察着她面上的神色,沒有說話。
視線交織中,青鸾憑借方才的猜測試圖挑起他的共情,“十六年前雲都陷落,淮南王府欠了多少血債,大人難道沒聽說過嗎?”
甯晏禮的手臂果然微微一滞。
半晌,他臉上浮現出一種頗為複雜的情緒,很快,青鸾就感覺到腰間的禁锢緩緩松了下來。
緊接着,籠罩在周身的溫熱氣息如潮般退去。
殿外的雨聲漸漸小了起來,甯晏禮放開手,落在青鸾眼裡的目光也随之冷卻,仿佛将自己重新冰封回沉默的軀殼中。
他淡淡看了青鸾一眼,“既有仇,便少與他私下相見,以免打草驚蛇,橫生出不必要的麻煩。”
青鸾愣了愣。甯晏禮已轉身向殿外走去,然而行至殿門處,他腳步突然一頓,又道:“陽華離宮前這些日子,定會加緊追查那晚漪瀾殿的事,你便在東宮藏好,其餘的事我會安排。”
青鸾看着他,忽而有種莫名的感覺堵在心口。
“今日之事不許對旁人提及。”墨色背影透出一絲涼薄。
青鸾薄唇翕動,“奴婢明白。”
銀簪還釘在門柩上,甯晏禮輕掃了一眼,見是宮裡做的普通樣式,猜測多半是皇後賞的,便收回目光,打開殿門。
一股潮氣撲進殿中,吹起青鸾兩鬓的發絲。
“多謝大人相助。”她倏然開口道。
墨色衣袍被風吹得翻飛,甯晏禮的動作稍稍一滞,但卻沒有應答,徑自撂擺邁出殿門,迎着斜風簌簌,踏入雨中。
不知過了多久,青鸾突然回過神來,向殿外追去。
跑到殿門口,果然見到支在牆角的桐油傘,傘尖下還汪着一灘水迹。
青鸾急忙将傘拿起,撐開跑下石階。
她追得太急,沒注意鞋襪已被石闆下的積水濺濕,然而此時,宮牆盡頭下的一點墨色,已在嘈雜的風雨聲消失遠去。
.
一場大雨直至入夜才停。
“籲——”
童讓将缰繩一勒,馬車緩緩在甯府門前停了下來。
鴉青帶衆人從門内迎出,一個下人上前把馬凳擺好,童讓回身将車簾掀開,喚道:“大人,到了。”
兩名影衛提燈上前,一左一右,将馬車照亮。
一陣馬蹄哒哒而來,屠蘇也從後面跟了上來,到門前勒馬停下。
鴉青見他一身淋透,像剛從池裡撈出來似的,當即一懵,“你怎麼淋成這樣?”
“别提了——啊嚏!”屠蘇打了個噴嚏,一臉怨念地揉了揉鼻子,“那賊世子也不怕被雨淋壞,竟生生與我僵持了兩個時辰!害我腿都蹲麻了!”
這時,甯晏禮從車廂躬身而出,鴉青轉頭看去,又是一愣,“大人你怎麼也——”
然而話未說完,隻見甯晏禮冷飕飕擡眸,将一記眼刀飛了過去,當即就把他後半截話堵在了嘴裡。
甯府衆人見此,不禁都縮了縮脖子。
甯晏禮撩起濕漉漉的衣擺走下馬車。
濕透的外裳緊貼在身上,這種混沌狼狽的感覺,讓他此時心情極度陰沉。
他徑直回到寝殿,砰地一聲帶上門,将衆人的疑問隔絕于門外。
鴉青趕緊吩咐讓人去備姜湯,回頭又把童讓拉到身邊,低聲道:“我隻這一日沒随大人入宮,怎的一個個回來落得這副樣子?今日雨下得急,宮中就沒人給大人備傘嗎?”
童讓朝他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備了,出來時還是錢常侍親自送的呢,隻是那會兒大人就已經淋成這樣,再撐傘還有用嗎?”
鴉青一臉訝異,“在宮裡時淋的?今日入宮發生何事了?難道是陛下不悅了?”
“沒有。”童讓道:“聽屠蘇兄說,是大人把他們的傘送人了。”
“送人了?”鴉青瞪大了眼。宮中除了陛下,何人是需要他家大人送傘的?
“長史。”一個下人匆匆上前,“大人又要備冰水了。”
鴉青怔了怔,很快明白過來那傘是送給何人了,遂轉頭對童讓道:“去把火盆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