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這話裡的意思鴉青聽得明白,旋即伏手應了。
車簾撂下,馬車正要出發,甯晏禮又突然想起一事。
他挑開窗幔,上挑的眼多了一絲陰戾。
“趁着這次也别叫長公主閑着,一并給她找些事做。”
以免她閑來無事,總盯着旁人的獵物不肯撒手。
.
東宮西偏殿。
折騰一夜,青鸾手臂上的傷口已經撕裂,她重新上了藥,咬着紗帛一端,一圈圈重新包紮。
給自己上藥止血的手藝她早已熟稔,但纏上之後,她看了看,總覺得還是那日在刑室殿昏倒後,鴉青包紮得更為整齊。
放下衣袖,青鸾掃過案上的一疊帛絹。
上面細細密密繡書的,正是陳暨私吞軍饷賬目的後半部分。
藏得這般嚴謹,陳氏父子倆确實費了功夫。
青鸾将帛絹用綢子包好,放進食盒下層。
甯晏禮此時應已看到她留下的錦帕,隻是不知他是否會為拿到賬目的後半部分,而答應她提出的條件。
目光掃過疊在一旁的披風,青鸾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拂過蓮花團紋。
指尖染上一縷沉香,極輕極淡,很快在空氣裡消散。
她想了想,将心中浮現的異樣壓制下去,抓起披風丢入火盆。
到李昭寝殿時,白薇向她伏手低聲道:“随侍,殿下還未起呢。”
青鸾面露意外,以往李昭天沒亮就早起背書,今日貪睡,實屬罕見。
“可是殿下身體有何不适?”她問。
白薇搖頭,“昨夜殿下一直在等随侍回宮,到了很晚才得太傅大人派人傳信,說要留随侍在府上下棋,殿下才睡。”
聽了這話,青鸾心中莫名生出一絲歉疚,她向内殿忘了一眼,才道:“既如此,便叫殿下多睡一會,待殿下醒後再傳早膳。”
“諾。”白薇輕聲應道。
“對了。”青鸾從袖中取出一塊布料,對白薇道:“我記得你曾在司織署當過差,可認得這種料子?”
白薇聞言看去,隻見那帛布隻有掌心大小,素白一塊,帶着細密的褶皺,四周牽拉出粗糙的線頭。
她伸出雙手取過,仔細端詳起來,半晌道:“禀随侍,這料子沒什麼特别,線制不算粗糙,但織紋卻不細密,應是最尋常的麻布。”
“隻是麻布?”青鸾問道:“這種麻布可在士族之間常用?”
“雖然時下士族郎君有追求清雅,喜穿布衣的,但他們所用的都是細麻布。”白薇道:“這種粗麻,便是世家之間有頭臉的下人,也很少會用。”
青鸾心裡生出疑惑。她本以為這料子是那小姑墜樓前,從陳璋身上撕扯下來的。
可若不是陳璋,與其同行的那些下人,卻沒有一人是穿白衣的。
如此看來,這布或許不是那天撕下的。
“你可知這樣的料子能在何處尋得?”青鸾又道。
“這就難說了。”白薇道:“這料子太過尋常,想來在宮外各大布莊都能找到。”
宮外的各大布莊,這範圍可實在太大。青鸾一時沒有頭緒,隻好将那塊布料收起。
正待此時,白芷從殿外走了進來,一臉急色,“随侍,宮裡出事了!”
青鸾比出一個噓聲的手勢,瞄了眼李昭熟睡的内殿,低聲道:“你慢慢說,别吵了殿下。”
白芷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道:“掖庭的張署令死了!”
青鸾心中一顫,面上不露痕迹道:“怎麼回事?”
“宮裡的冰用完了,奴婢想一早帶人去淩室領些回來,好叫殿下睡得安穩。誰料回來路過九龍池,奴婢瞧見有人圍着,就上前湊個熱鬧,沒想到……”
白芷心有餘悸道:“那張署令叫侍衛撈上來時,已經斷了氣了。”
“怎麼可能?”青鸾驚訝道:“張署令應在掖庭,怎麼會死在九龍池裡?”
張署令死的時間如此湊巧,她猜測應是甯晏禮派人動了手,但她不解,甯晏禮為何非要讓張署令死在了後宮的九龍池裡?
“奴婢親眼所見,千真萬确!”白芷道:“陛下此刻正在上朝,方才奴婢離開時,皇後娘娘已經派人前去查看了。聽一旁侍衛說,張署令被撈上來時,手心死死攥着,掰開才發現裡面竟有一顆明珠!”
“明珠?”青鸾眸光一閃,頓時猜到一種可能。
“奴婢雖沒看見,但聽說,那明珠應是長公主扇子上的那顆。”白芷道:“雖然大家明裡不敢說,但都在猜測會不會是這張署令哪裡得罪過長公主。”
果然!
一瞬間,青鸾隻覺頭皮有些發麻。
雖然除掉張署令是她向甯晏禮提出的交換條件,但她萬沒想到,甯晏禮出手竟會如此之快。
不僅如此,他還一石二鳥,将長公主也算計了進去。
這宮中不知他究竟藏了多少眼線。
“張署令是因何而死,你可有聽說?”她向白芷問道。
“聽旁人說瞧着像是淹死的,廷尉那邊也派人去了,估計這兩日就能有個結果。”
白芷歎了口氣,又小聲啧道:“這九龍池不知怎的,前不久死了個趙禦史,今日又折了一個張署令,實在不詳。”
“這話莫要往外說了去。”青鸾提醒道:“另外,今日這事也叫他們不要在殿下面前提起,以免叫殿下受驚。”
“諾。”白芷、白薇應道。
“你們二人守着殿下。”青鸾道:“我出去一趟,去去就回。”
眼下距離今日上朝已有段時間,甯晏禮既已幫她除掉了張署令,那她也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說完,青鸾匆匆回到西偏殿,拿起裝着帛絹的食盒,朝刑室殿方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