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什麼？”甯晏禮淡聲道。

“可是他以那東宮女史的性命威脅，屠蘇大人一時拿不定注意，故而特派屬下前來詢問大人。”黑甲士卒道。

甯晏禮正要落子的動作頓了頓。

他望着棋局，良久，面無表情地開口：“若有妨礙就一并殺了。”

“諾。”黑甲士卒得令匆匆離去。

不等他走遠，鴉青連忙上前道：“大人，那女史畢竟是太子殿下的随侍，若是真在咱們府上出事，恐惹非議。”

甯晏禮沒有說話。

鴉青見此與鶴觞面面相觑，想是他心意已決，顧不再多言。

這時，甯晏禮又取出一顆白子，拈在指尖，剛要落下，卻又猶夷不定，遲遲放不下去。

這并不像他往日淩厲的棋風。

半晌，他将那顆白子攥入掌心，在鴉青錯愕的目光中突然起身，向樓梯走去。

“大人去哪？”鴉青追了上去。

隻聽甯晏禮冷然回道：“東閣。”

黑甲軍連片的盾牌分開一處，屠蘇回頭，看見甯晏禮從其間走出，後面跟着鴉青等人。

“大人！”屠蘇急忙上前，“那厮正挾持小姑躲在房中！”

甯晏禮聞言望去，睫羽微微一顫。

夜色昏暗，火把照不亮門中，但卻能看出一男一女前後而立的輪廓。

那女子長發散着，雙手似被捆束，男人躲在身後，将長刀橫在她頸間。

最後，他将視線落在緊扣女子肩膀的那隻手上。

見甯晏禮來了，霧山不覺咽了咽嗓子，“大人！霧山自知對不住大人，不敢求大人饒恕，隻求用這女史一命換我一條活路！”

“你跟了我三年，既敢背叛，也應該料得到下場。”甯晏禮仍盯着那隻手，眸色愈發幽黑。

霧山兩鬓漸漸滴汗，“大人若能高擡貴手，霧山願将大人要的賬本留下！”

甯晏禮從鴉青手中取過銀弓，拈弓搭箭，寒聲道：“今日你的命和賬本，都得留下。”

話音一落，一支長箭頓時裂空破出。

霧山瞳孔驟縮，還未來得及閃躲，那箭已貼着身側嗖然飛過。

他剛要松了口氣，卻聽身後“哐啷”一聲響起，回頭看去，竟是那箭将地燈射翻，燈油傾灑一地霎時間燃起大火。

火勢迅速蔓延開來，房中已無法藏身。

霧山遂将面前女子推搡出門，大喊道：“大人若再苦苦相逼，我便将賬本丢入火中！大人饒我一命可換得陳氏罪證，有可不——”

他話沒說完，三道飛箭已疾速而來。

尖鳴穿透耳膜，霧山頓時隻覺頭中嗡然一響，一道溫熱從側頰流下。下一刻，撕裂的劇痛從左耳傳來，他松開扣住慧兒肩膀的手，捂住耳畔。

甯晏禮把弓一扔，隻身向前走去。

疼痛讓霧山青筋突起，血淌入頸間，浸染領口，他捂住空蕩的左耳，血流從指間滋滋冒出。

他早知甯晏禮心狠手辣，但卻不知他竟真能無所顧忌。

看着甯晏禮步步走近，他終于對臨近的死亡有了實感，面上露出猙獰懼色。

他幾乎歇斯底裡，“你這閹狗莫不是瘋了！難道東宮的人死在你府上你也不在乎嗎！”

言罷，他将手中的刀稍一用力，在慧兒頸上赫然劃開一道，連同割斷了一縷發絲。

“嗚嗚——”慧兒口中掙紮着發出悶叫。

甯晏禮腳步一頓，眸中幽暗洶湧，泛起一抹陰鸷之色。

少頃，他開口道：“放了她，我放你走。”

霧山睜大雙眼，左耳令人近乎昏厥的痛意讓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你，你說什麼？”

甯晏禮微微擡手，霧山認出，那是命令衆人後撤的手勢。

“給他在後門備上一匹快馬。”甯晏禮道：“所有人不得跟來。”

霧山自知甯晏禮是将慧兒當成了那東宮女史才會放他，故而不敢輕易撒手，挾持着她退至甯府後門。

甯晏禮雖屏退衆人，但卻一直在遠處步步緊跟着他，他不敢掉以輕心，遂用餘光瞥向身後。

大敞的後門外，果然拴着一匹肥馬。

“待我放了女史，大人可會信守承諾？”霧山退至後門旁，準備伺機上馬。

眼下長夜将盡，天色已然蒙亮，他以慧兒威脅瞞不了太久，必須加快動作。

甯晏禮睫羽之下，一抹狠戾悄然劃過。

“這是自然。”他說道。

霧山深吸了口氣，看準馬的方向，一把将慧兒推向甯晏禮。

甯晏禮疾步上前，卻在懷中女子擡頭刹那面色一滞。

怎麼回事？她呢？

幾乎在瞬間，他立即推開慧兒，向霧山追去。他身後暗藏的影衛見此，也紛紛跳出跟了上去。

霧山邁出府門，一把撈過缰繩，正要上馬。

然而很快，他的動作卻蓦地凝住。

他的身體僵滞片刻，随後便如柱般向後倒下，鮮血從胸前赫然洇開。

正要追上去的衆人皆為一震。

雲錦披風下，青鸾手握長劍，黏膩血液從劍身滴滴答答落下。

屠蘇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小姑子，你怎會在此處？”

迸濺在披風上的血很快融入墨色，仿佛消失不見。

青鸾“哐當”一聲把劍扔下，沒有一絲猶豫，迅速翻身上馬。

她刻意避開甯晏禮，回頭看衆人，“在府上一夜多有叨擾，眼下宮門将開，奴婢便先行告退。”

甯晏禮腳步一頓，望着馬背上的身影，眸中情緒一時複雜交錯，幽深如化不開的墨。

青鸾輕瞥了他一眼，抓緊缰繩道：“大人既以奴婢性命為餌，此馬奴婢就當是為大人賣命的賞賜了。”

說完，她夾緊馬腹低喝一聲，披風揚起，在甯晏禮的目光中策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