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中的揶揄柳娘自是聽得明白,她讪笑兩聲,嬌嗔道:“什麼白面小郎,霍郎慣是會打趣的,都怪下人有眼無珠,才叫妾身誤會。”
而後她向身後的壯漢翻了個白眼,指着車幡斥道:“你這沒眼力的,縱不識得霍郎,也該識得這徽紋!還不速來向貴人請罪!”
那壯漢聽完立即上前,未等青鸾反應,他便徑自甩了自己兩個耳光。
“啪啪”兩聲極為響亮,叫青鸾當即看得眯起了眼。
“郎君可消氣了?”柳娘嬌聲問道。
青鸾看她一眼。這柳娘乃是極其市儈之人,這一會的功夫,就将拜高踩低诠釋得淋漓盡緻,不過這樣的人,倒是很好利用。
“下人自是有眼無珠,但柳娘這口無遮攔的毛病,也需得改改。”青鸾靠近柳娘耳邊,帶着一絲笑意輕聲說道。
柳娘聞言臉色陡變。
霍家是什麼樣的門第,就是她家大人陳暨,也不可能為包庇她一個奴婢而得罪霍家,自己若就此開罪了他們,往後還如何在上京立足?
青鸾瞥見柳娘額角的冷汗,知道剛才的敲打起了作用,遂将話鋒一轉,笑道:“我不過是開了個玩笑,柳娘怎的這般嚴肅?”
聽這話裡似有不再追究的意思,柳娘頓時松了口氣,臉上又堆出媚笑,“郎君所言極是,千錯萬錯,都是妾身的錯,還望郎君莫要怪罪。”
“我怎會怪罪?”青鸾笑如春風:“隻是今次前來,我不想被人過多打擾,還需柳娘費心安排。”
“郎君盡管吩咐便是。”
柳娘眉開眼笑,“妾身定安排妥帖,将郎君服侍得心滿意足。”
說完,她向一旁兩個花娘使了個眼神,那兩個花娘旋即貼了上來,一左一右同時挽上青鸾的胳膊,拉着她朝門内走去。
青鸾背脊一凜。她雖已束胸,但這貼身的距離,極易被這兩個花娘察覺端倪。
正待此時,一柄刀鞘忽然橫在其中一名花娘眼前,吓得那花娘驚聲一叫。
青鸾腳步頓住,才看清橫刀之人,竟是剛才駕車那個侍衛。
“我家郎君不喜與生人靠得太近。”那侍衛冷聲道。
青鸾微微一怔,此時身旁的兩個花娘已經飛快撒手躲到一旁,她渾然不覺,隻将餘光望向不遠處的牛車。
車上的窗幔拉得嚴密,在四周的喧鬧中紋絲不動,青鸾頓了頓,旋即轉過頭,彙入仙樂樓的人流之中。
“大人,人進去了。”侍衛回到車上,側頭低聲道。
甯晏禮兩指将窗幔挑開一道縫隙,看着那道月白背影消失在攢動的人群之間,才道:“走吧。”
銅鈴輕響,牛車緩緩駛去。
仙樂樓内,華燈璀璨。
伴随着不絕于耳的絲竹酒令,青鸾穿梭在往來賓客之間,小厮在前引路,她随柳娘走上樓梯。
衆人見是柳娘親自迎接的客人,想必一定背景了得,紛紛伸頭來看。
青鸾微微側頭,以防被人認出。
此時,兩個花娘攙着醉酒的恩客踉跄而過,擦肩時,她順手牽出花娘腰間的纨扇,擋在面前。
進入三層最裡的雅間,青鸾将纨扇撂在案上,柳娘看了那扇子一眼,隐晦一笑,随後輕輕拍了拍手。
很快,莺莺燕燕魚貫而入,幾個花娘濃妝豔抹,嬉笑着向青鸾投來媚眼。
“郎君瞧着她們之間可有中意的?”柳娘挨個介紹一遍之後問道。
青鸾看着眼前這些叽叽喳喳的女郎,相貌确是上乘,隻是她要的可不是這些。
柳娘見她蹙眉,隻當是不合心意,于是又将人換了一批,新的花娘比方才那幾個姿色愈發出衆,卻見青鸾還是搖頭。
“郎君可有中意的類型?”幾番折騰下來,柳娘有些扛不住了,但又不敢發作,隻能小心問道。
那些花娘聒噪纏人,很不利于之後行動,于是青鸾想了想,道:“我喜歡安靜寡言的,不粘人的更好。”
安靜寡言是她的偏好,不粘人有利于她下藥。
安靜寡言不粘人?
柳娘犯起了難,這仙樂樓裡的花娘平日迎接貴人,若顯出半分怠慢定然免不了一頓毒打,早就訓練得熱情似火,柔情如水了。
見柳娘面露難色,青鸾從腰間取出三片金葉子,擱在了案上。
柳娘當即兩眼冒光。
出手闊綽的她見過,但第一次上來就亮金子的确實少有,不虧是高門貴族之人,若這霍家郎君來日成了常客,霍家的金銀還不得流水似的往仙樂樓裡進?
想到此處,柳娘美滋滋地就要上前去拿,結果指頭尖還沒沾着,青鸾就将那金葉子往回一攏。
柳娘一愣,隻見青鸾又從腰間取出兩片。
五片明晃晃的金葉擺在案上,柳娘不禁咽了咽嗓子,她見青鸾臉上神情隐晦,當即明白過來。
這位霍家郎君,應是有點什麼特殊癖好。
這種事,在表面光鮮的士族之間也算不得什麼。
不就是安靜寡言不粘人嗎?
為了霍家的金銀山,她就是上外面現抓個良家的回來,也得給眼前這小爺伺候明白了。
柳娘凝神尋思着,腦海突然靈光一閃。
提起良家小姑子,确實前陣子新來了那麼一個,要說安靜寡言……她自然也算得。
隻有一個難處,就是那個小姑子已被陳家二郎陳璋相中。
柳娘猶豫起來。
看着案上擺着的五片金葉子,青鸾心中已在滴血,這是前陣子李昭賞賜的,她手裡僅有那麼六片……
替甯晏禮辦的差事,不僅危險,還很費錢!
隻是明明她剛才見柳娘神色已經松動,怎麼轉瞬間又遲疑上了?
想着後面還有要緊事要辦,青鸾從腰間掏出最後一片金葉子,幾乎是咬着牙道:“事情若辦得妥帖,這是單獨賞你的。”
說着,她将那片金葉子推到柳娘面前。
柳娘摩挲着金葉子,當即把心一橫:那良家小姑落在陳璋手裡定會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眼前這霍家郎君看着至少纖弱一些,應該不至于要了她的命,這次就全當自己是積德行善了。
于是,她喜滋滋将金葉子收入袖中,應承道:“确有那麼一位,還請郎君稍候。”
柳娘出去的空當,很快有四名樂伎抱着瑤琴琵琶福身而入,清冷弦音中,又有幾個小厮将酒菜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