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眺“嗯”了一聲，道：“你怎在此？”

此言一出，張署令頗為意外地看了青鸾一眼，聽這意思，莫不是陸中丞識得此婢子？

青鸾起初也很是驚訝，陸眺怎會認識自己，但下一刻，她旋即反應過來，大約是宮宴時陸眺看見她站在李昭身後，應知她是陸皇後和太子的人。

這話言外之意是：你為何不在東宮，而出現在掖庭？

她有意瞄了張署令一眼，而後隐晦回道：“奴婢受命來此辦差。”

陸眺見青鸾說得含糊，刻意不提“受誰的命”前來此處，猜測莫不是自己的皇後妹妹派她前來打探漪瀾殿之事，而她又刻意看向張署令，應是怕張署令聽到外傳，于是配合道：“既辦完了差，就快回去罷。”

青鸾借機連忙告退，毫不猶豫就要擡腳離開，張署令卻道：“可是……”

青鸾腳步一頓，隻聞陸眺嚴聲道：“張署令，陛下還等着回話，你且速帶我去看那些宮人關在了何處。”

張署令一聽陸眺這話，心中已是了然，他得罪不起眼前這位年輕的禦史中丞，更得罪不起金陵陸氏，雖不知那婢子是何來曆，但眼下，其擅入掖庭之事，定是不能再追究了。

他堆着笑臉将陸眺迎進掖庭大門，轉頭間，望向青鸾遠去的背影，聳搭的眼底劃過一抹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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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陽殿熏香袅袅，摻雜着一絲清幽酒香。

李洵正在矮榻上斜倚，扶額閉眼，臉色很是難看。他面前案幾擺着金樽玉盞，下朝才沒一會兒，便已飲下不少梨花醉。

“陛下。”甯晏禮邁入殿中，聞到淡淡梨花清香，不覺微微皺眉，那酒由他親手釀制，雖甜，但很是醉人。

李洵聞聲睜開雙眼，不知是酒上了頭，還是因李淑妃之事，他面容疲憊，甚至顯得有些病态的憔悴，見甯晏禮立于殿前，他擡起手道：“甯卿來了。”

說完，他揮手屏退兩旁，為他執扇的宮婢悄然退至五足蓮花銅爐邊，熟稔地填了些香料，才最後退出。

“方才朝上你都聽到了。”待殿中隻剩二人，李洵緩緩道。

“是。”甯晏禮知道，李洵說的是陳暨所言的邊防之事。

他掃了一眼案幾上的酒盞，淡聲道：“陛下，梨花醉不宜多飲，太後午時便會回宮，見陛下酒醉定然不悅。”

聽甯晏禮提到陳太後，李洵忽而嗤笑一聲。

他踉跄起身，險些将身後屏風撞倒，帶着一身酒氣，走到甯晏禮面前，聲音裡略帶一絲沙啞：“甯卿可知太後因何而歸？”

“臣不知。”甯晏禮回道。

李洵雙目被酒意醺得赤紅，直視甯晏禮，笑了笑道：“甯卿知朕如己，怎會不知？甯卿隻是不忍與朕拆穿罷了。”

接着，他指向東南方，那是皇家佛寺的方向，似笑非笑道：“朕知，卿亦知，太後此時回宮，不是為了朕，亦不是為了她死去的孫兒，而是為了那淮南王李鳌。”

甯晏禮擡眸，似順着李洵的話道：“陛下，淮南王世子現下正跪于殿外。”

李洵眯眼向殿外看去，眸光陰厲不明，“看來他淮南王府是有所辯駁，既如此，便讓他進來吧。”

很快，李慕淩被傳至殿前，他低頭疾步上殿，不忘用眼角狠剜了一旁的甯晏禮一眼，伏身叩道：“臣代淮南王府前來，為淑妃娘娘求請陛下寬恕！”

李洵冷笑一聲：“寬恕？”

李慕淩伏身道：“淑妃娘娘因腹中皇嗣被害，悲傷難抑，一時犯下大錯，不求陛下饒恕，隻求陛下念及往日情份，留娘娘一條性命！”

李洵面色幽深，“聽世子這語氣，此事乃淑妃一人作為，淮南王府之前并不知情？”

李慕淩擡起頭，神情懇切，竟讓人一時難辨真僞，“陛下，淑妃娘娘要強的性子陛下最是清楚，娘娘在宮中受的委屈從來不肯與母家提起半句，若王府早知她被人下毒暗害，豈會等到今日讓她糊塗之下釀出大禍！”

“世子所言，怎麼與朕查到的不大相同？”李洵的目光掃向甯晏禮。

甯晏禮微微颔首，很快有兩個小太監呈着托案走上殿前，案上還擱着一疊薄紙，細細密密的供詞與血紅的手印交錯，不用看也知吐出這些的人曾受過怎樣的酷刑。

甯晏禮居高臨下道：“世子上前看看罷。”

李慕淩暗中咬牙，正欲提擺起身，雙腿卻因久跪而踉跄半步，落在甯晏禮澄黑的眸中，顯得十分狼狽。

他走到供詞前，當真于殿上一張張翻閱起來。

李慕淩雙目在供詞間遊走，眉目愈發皺起，神色漸漸憤然，直至看完最後一張，他再次向李洵跪道：“陛下，自古屈打成招所至的冤獄不在少數，這些宮人怕是被審了一夜才被迫說出此事與王府有關！”

“世子的意思，是朕冤枉了淮南王府？”李洵冷道。

李慕淩瞥了甯晏禮一眼，然後伏手，“臣不敢，隻是甯侍中素來擅于酷刑，别說那些宮婢太監，就是士卒武夫怕也捱不住他的拷問，嚴刑折磨之下，甯侍中想要的證詞怕是不難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