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晏禮從案後起身，“我記得你說，你是在淮水邊長大的。”

“是。”青鸾道。

當初王府安排她入宮前，隻是将在王府時期略掉，故意未将幼時經曆篡改，就是為真假參半，更不易被發現破綻。

甯晏禮從殿上走下，緩步至青鸾面前，帶着一襲幽冷的沉香氣息，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青鸾這才發覺，甯晏禮換了身衣裳，雖然還是墨色蓮花暗紋，但與方才在漪瀾殿穿的，不是同一件。

“聽說這簪子是你的？”甯晏禮從腰間抽出一隻白玉簪，冷聲問道。

青鸾看見那隻簪子，眼底瞬時劃過一抹驚詫，那是阿母給她留下的白玉簪，她明明抵給了那個侍衛去賠牛車的錢，怎麼會……

下一刻，她反應過來，定是在東市遇見趙鶴安後，甯晏禮派人調查過她，進而輾轉查到牛車的事。

這玉簪既然在他手中，便應是被他贖回。

可是他要這簪子有何用？

青鸾對上甯晏禮的視線，“這簪子确是奴婢的，是奴婢阿母留下的遺物。”

甯晏禮微微眯眼，原來是生母的遺物。

他初拿到這簪子時，就覺得這閨閣女兒家的東西與她很不相襯，原還以為是那白衣村夫送的。

甯晏禮将玉簪遞到青鸾面前，“既如此，今日便物歸原主。”

青鸾微微睜大雙眼看向他。

“怎麼？”甯晏禮道。

“沒什麼。”青鸾道，她隻是不相信甯晏禮會如此好心，就這樣将簪子還給她。

她道：“奴婢謝過甯大人。”

說完，青鸾就要伸手去接那玉簪，甯晏禮卻疏爾将手一收，“在此之前，我還要問你一個問題。”

果然……青鸾看着自己懸于半空的手，暗自咬牙，面上卻還保持着一絲笑意，“大人請問。”

甯晏禮的目光掃過玉簪，語氣冰涼：“你就對這簪子與我說說，你為何要将趙鶴安滅口？”

青鸾渾身瞬時一僵。

甯晏禮端詳着她的臉，冷道：“你在我面前圍護皇後，輔佐太子，甚至今日不惜以身涉險，也要讓我相信你并非是淮南王府的人，可即便如此，我卻想不通你非殺趙鶴安不可的理由。”

他話音稍頓，漆黑的眸子仿佛要盯入青鸾眼中，“除非——他知曉你的身份。”

森寒的聲音在殿中幽幽擴散，仿佛一把無形的手掌緊緊扼住青鸾的咽喉，讓她難以呼吸。

她極力抑制住内心的狂跳，卻止不住額角浮出的冷汗。

“趙鶴安知你是淮南王府細作，你料他會落入我手，怕他将你供出，所以提前給他下了毒。又擔心他出身廣陵趙氏，來日趙氏追究将你查出，你就讓他死在了我手裡。”

甯晏禮冰冷的聲音落下，殿内陷入一瞬間的死寂。

而後，不知從何處突然傳來模糊的哀嚎，伴随着隐約的鞭笞與鐵鍊聲，在幽暗燈光下讓人毛骨悚然。

對漪瀾殿宮人的審問似乎也已經開始。

青鸾的眼睫稍稍顫動。

甯晏禮看着面前逐漸蒼白的清豔面孔，眼底劃過一抹輕蔑，似乎在譏诮，本以為棋逢對手，卻未料到，剛過一招她便丢盔棄甲。

他還以為對付她會有些麻煩，看來不必多費周章，可以直接交給鴉青上刑了。

她若真是淮南王府在後宮埋的暗線，應該會掌握不少李鳌的罪證。

甯晏禮将玉簪握回掌心，正欲擡手喚人，卻聽青鸾突然開口，聲音中似乎在竭力壓抑什麼，“趙禦史是因酒醉失足而落水溺斃，大人所言，奴婢聽不明白。”

甯晏禮擡起的手在半空停滞，冷眼道：“你聽不明白？”

青鸾眼底澄明地看向他，臉上雖然失去血色，但神情卻沒有一絲慌亂，“奴婢受丞相所托，得陸氏玉牌，為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盡心竭力。今日更是遵照大人交代，冒死闖入漪瀾殿——”

說到此處，她露出吃痛的神色，倒吸了口氣才繼續道：“大人所言的趙禦史之死，奴婢不懂。大人對奴婢的屢次試探，奴婢亦不明白。”

看着青鸾稍顯顫抖的右臂，甯晏禮微微眯起雙眼。

空氣中依稀有股血腥之氣，應是方才在漪瀾殿受的傷。

殿中昏暗，他看不清她的傷處，隻能隐約看到臂袖的顔色被血洇得深了一些。

他又将視線移回到那張蒼白如紙的俏臉上，那雙本該靈媚的雙眸似乎在隐忍痛楚，額上泛着潮濕水汽，鬓發竟不知何時已被冷汗打濕，仿佛一朵被暴雨襲卷過的花朵，随時将在風中凋零敗落。

她此時正在看着他，眸中有不解，有倔強，甚至還有失望，像是在申讨他不識忠良。

甯晏禮微微逼近，清幽沉香迎面而來，帶着一絲蠱惑人心的味道，青鸾不覺秉住呼吸。

“受傷了？”甯晏禮語氣冷硬不似疑問，更似陳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