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思忖道:“漪瀾殿?淑妃娘娘宮中?莫不是要生了?”
白芷道:“照禦醫所說本應還有半月有餘,平日也沒聽說有什麼動靜,怎會如此突然。”
青鸾遠遠聽到二人講話,她抱着一捧書卷邁出殿門,在院中指揮幾個婢子将書卷攤開晾曬。
時下午後的日頭正好,早了晚了紙張容易發潮。
白芷看見青鸾出來,匆匆上前,禮道:“随侍,禦醫都叫淑妃娘娘搬到她的宮裡了,眼下該如何是好?”
青鸾記得前世亦是如此,李淑妃臨産日子将近,鬧得阖宮上下都頗為緊張。
遑論前朝利益,李洵子嗣稀薄卻是真的。
陳太後為了這事特去禮佛祈福半年有餘,可見對此胎的重視。
眼下李淑妃雖名義禁足,但吃喝用度不減反增,禦醫也都是緊着她先來,倒也不足為怪。
李慕淩一直在暗地籠絡朝臣,雖然如今甯晏禮風頭正勁,這些士族大臣始終在兩方之間徘徊,但離李淑妃生産的日子越來越近,若她一舉得子,前朝的局勢又将會因此改變。
後宮看似平靜的水面下,其實早已波濤暗湧。
禦醫也食五谷,怎麼會不懂這個道理。
隻是,即便如此,全部當值禦醫都被叫去,還是不大正常。
兩世之間,由于一些不同的選擇,改變了因果,亦會改變一些細節。
想來前世李淑妃足月生産,看來這一次是應是提前了。
青鸾将書頁翻開拂了拂,對白薇道:“你晚些去禦醫院請霍長玉霍大人來,說東宮請他,他定會想辦法推了漪瀾殿的差事。”
“諾。”白薇伏手應道。
青鸾颔首,轉身回了側殿,白芷急忙跟了進去,囔囔道:“随侍怎麼不叫我去?莫不是怪我方才沒将禦醫請來?”
青鸾聞言不覺于心中暗笑,若要她去請霍長玉,以霍長玉那張嘴,恐怕她回來又要向李昭哭鼻子了。
青鸾将一隻散開的竹簡卷好,看着白芷道:“我還有旁的事情要交代與你。”
白芷雙眼一亮:“随侍盡管吩咐。”
青鸾從棋奁中取出一枚黑子,“待會兒你将這個幫我送到太傅大人手中,一定要他親收。”
白芷愣了愣,給太傅大人送去一顆棋子?
即便如此,她還是将兩掌伸出,鄭重地接過了那顆黑子。
昨夜李昭咳個不停,沒怎麼睡好,待霍長玉邁入東宮時,他正于寝殿小憩。
霍長玉候在偏殿,撂下藥匣的功夫,青鸾端着兩隻茶盞走了進來。
“霍大人。”她微微一禮。
霍長玉瞟了她一眼,“此處沒有旁人,你何必做戲。”
“……”青鸾幹笑兩聲,隻道:“霍大人性情率直,青鸾拜服。”
霍長玉撩擺坐下,“李淑妃的胎怕是要提前了。”
青鸾不動聲色,将一隻茶盞恭敬放至他面前,笑道:“因此禦醫院的人都被請了去,恐怕是被叫去作證的。”
霍長玉冷嗤一聲,“死的活不了,縱是有人作證又能如何?”
青鸾又将另一隻茶盞擱下,“大人所言不錯。”
霍長玉端盞呷了一口,眉目卻突然一滞。
之後,他“咚地”将茶盞重重撂在案上,斜睨向青鸾,冷道:“你這又是要考較哪般?”
青鸾看着盞中溢出的溫水,微微一笑,随後又将另外一隻茶盞擱在霍長玉面前,“死的誠然是活不了,但假的如何就真不了?”
霍長玉狐疑地看向她,看着面前新一隻茶盞中騰騰冒出熱氣,他端起徐徐品了一口。
這次是茶,而方才的是水。
但除去茶葉倒入盞中,乍一眼看去,水與茶确是難以分辨。
霍長玉聽懂了青鸾的言外之意,冷笑道:“你這小姑子,心機莫不是太深了點。”
青鸾笑了笑,“霍大人直爽,但甯大人卻不然。”
霍長玉挑眉:“聽這語氣,你與大人很是相熟?”
青鸾啞然,這話李昭曾經也問過她一次。
不過霍長玉這一問,倒叫她頗為意外,兩次接觸下來,她發現霍長玉似乎對甯晏禮話裡話外很是尊敬。
以霍長玉這樣的出身家世,脾氣秉性,不僅甘心棄武從醫,甯在禦醫院當個閑散醫官為甯晏禮做眼線,還對他頗為恭敬。
前世亦是如此,甯晏禮身邊的奇人異士不再少數,個個肯為他出生入死,這甯晏禮一介寒門出身的宦官,究竟是有何德何能?
待李昭醒後,霍長玉入殿為他開了張方子,未多久留便匆匆離去。
青鸾安排了白薇和幾個婢子在榻前看好李昭,又囑咐了霍長玉離開前的交代,随後便匆匆行至西偏殿。
青鸾如今掌管東宮宮務,如今的西偏殿由她自己居住。
她回到殿内,看着日頭将将西沉,匆忙換了身黑衣,插上桃木簪,從東宮後門悄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