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将至未至,漪瀾殿已将燈點得通亮。
青鸾隐在宮外一處樹影下,腳邊是一汪池水。
她借着微弱的月光低頭看去,池中倒映出一張颦眉的俏臉。
青鸾不禁苦笑。
重活一世,她很是惜命。
先前有意攀附陸氏,又扶持李昭,以為能舒舒服服做個東宮謀士,結果眼下竟又幹起了細作的差事。
她得李昭信任,又助其入主東宮,未來局勢雖不明朗,但卻是很好的開始。
這樣的情勢下,李淑妃龍胎有異,她自是不能放下。
本意是想借甯晏禮之手揭發此事,卻不想那太監着實狡猾,非要拽她入這淌渾水,害得她不得不再來冒險。
戌時一刻,漪瀾偏門。
這是甯晏禮借霍長玉之手傳遞給她的消息。
青鸾一直瞄着漪瀾殿的偏門。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随着距離李淑妃“生産”越來越近,漪瀾殿内人聲來往不斷,端水的煎藥的嘈嘈嚷嚷,而她眼前那道宮門卻沉寂地伫立在那裡,猶如一潭死水。
約莫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一個神色鬼祟的宮婢,從石徑小路上走出,行至偏門跟前,她面色緊張地四處張望一番,确認四下無人,才伸出手去準備叩門。
待她的手離宮門隻剩半寸遠時,忽然身後一股清冽的氣息靠了上來,下一秒,一張帛帕就将她的口鼻死死捂住,她剛要掙紮,卻頓覺頭中一暈,雙眼不自覺地向上翻去,而後便失去了意識。
青鸾看着那宮婢昏倒在自己懷中,迅速将她拖入方才的樹林,又在她周身上下搜尋一番,果然在袖中發現一隻瓷瓶。
李淑妃腹中已是死胎,要将其産下必定要借助藥物。
若沒有這落胎藥,其腹中胎兒久久無法誕下,必定引起阖宮注目,身懷死胎的事也就會随之暴露。
一碗落胎藥,不能驚動旁人,淮南王府隻能暗中送至李淑妃榻前。
這就是甯晏禮讓她此時前來的意義。
青鸾把瓶中的落胎藥倒入池中,迅速涮洗了一番,而後看着手中的瓷瓶,又擡頭望了一眼面前的清池,她想了想,又在瓶中盛了些池水,方才将木塞旋緊。
回過頭,青鸾又看到昏睡在地上的那個婢子,她将其腰間的宮牌翻出,上面寫着蝶兒二字。
為保穩妥,青鸾将迷藥下得不輕,約莫等這蝶兒醒來,都夠淑妃再懷上一胎了。
時辰将近,眼下耽擱不得,她握緊瓷瓶,低頭朝漪瀾殿偏門走去。
朱紅的宮門下 ,青鸾思忖片刻,試着用淮南王府接頭的暗令,有節奏地輕輕叩響宮門。
未出片刻,宮門果然被緩緩嵌開一個縫隙。
一個宮婢從門中探出半個身子,她看見青鸾,眼中陡然生出一抹懷疑。
青鸾露出緊張的神色,低聲道:“時辰來不及了,蝶兒被王府臨時派了旁的事,就由我來送藥了。”
開門的宮婢見青鸾對得上暗令,又說得出蝶兒和王府,便沒再懷疑。她将青鸾拉進門内,伸頭左右看看,确認門外沒人跟着又将宮門合好。
偏門附近的宮燈都沒有點,待她關上宮門,周圍瞬時間黑壓壓一片。
黑暗中看不清表情,隻聽那宮婢急道:“禦醫開的湯藥我已經在偏閣煎上了,就等你這藥了。”
青鸾從懷中取出瓷瓶,遞了過去。
那宮婢打開木塞聞了聞,頓覺氣味不對,剛要疑問,就被青鸾捂住了嘴,一陣迷香入鼻,她亦身子一軟昏了過去。
四周實在太黑,青鸾隻得将她托到牆邊,便朝給李淑妃煎藥的偏閣摸去。
青鸾前世進過漪瀾殿,她憑記憶很快找到偏閣。
換子之事事關重大,想必漪瀾殿的宮人也隻有少數才知,這偏閣約莫也是為這事臨時空置出來,四下空空蕩蕩,再無旁人。
房中幽幽亮着兩盞油燈,中間地上擺着一隻炭爐,上面果然煎着熱騰騰的湯藥。
一側的窗雖然開着,但房中仍聚滿了炭煙,青鸾輕輕推開房門,揮開煙霧行至爐前。
這時,門外傳來另一個宮婢的聲音:“藥可準備好了?那邊就要來了!”
青鸾聞言趕緊将藥放入托案,端了出去。
此時夜已盡黑,房外借着閣中燈光的影,隻能看清半張人臉。
“那藥可加了?”宮婢悄聲問道。
青鸾微微偏過頭,将托案遞入那宮婢手中,又将瓷瓶盛的湖水倒入了藥中。
那宮婢行色匆匆,也并未察覺,見她加完了“藥”,轉身就朝李淑妃的寝殿走去。
青鸾想着不宜久留,順着原路往回摸去。
走着走着,她心中莫名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她很快就聽到刀鞘與甲胄磨擦的細碎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