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昭起身對着李睿行了一禮,然後轉身向泰祥殿走去。
這李睿的做派雖說不上聰明,但也絕對不愚蠢。他将所有的危險都刨除在外,将自己裹在堅硬的殼裡,讓所有的危險都危害不到他。
但是他忘了,富貴險中求,不出來嘗試,如何獲得機會呢?
也許,李睿是個中庸之人,他不求大富大貴,隻求安穩過一生。
人最好的選擇,便是以自己喜歡的方式過一生,足矣。
景文昭走在宮裡的小道上,随手拂過牆磚,她知道高高的圍牆内外便是不同的人間景象,而人各有志,自己又有何資格評論他人呢?
身後有腳步傳來,景文昭回頭看去,是一頂肩輿,她垂眸斂目,将所有的神色都遮在了長睫中,她磕頭道:“慶王殿下。”距離上次見面大概過了近一個月,當時他眸中的嫌惡她至今仍舊記得。
她就這麼一直跪着,直到他已經走過,她才遙遙聽到他傳來的一個嗯字。
至此,她方能起身,再次向泰祥殿走去。
先皇的泰祥殿已經燒毀,現在的泰祥殿在原址基礎上建造,是原來的二倍之大,并将原本泰祥殿前的梅樹拔除,全換成了漢白玉地磚。
隻因新皇說泰祥殿乃莊重之地,非後宮賞花之所。
泰祥殿中間放置着一座鎏金三足香爐,袅袅的龍涎香氣悠悠繞繞從爐頂飄出。
皇帝坐在上首,倚靠着龍椅背,雙眸微阖着。
其右下首坐着大皇子,以及慶王景宇淳,左下首坐着内閣首輔顧光。
雖然四皇子已經被封為慶王,品級要高過還未封王的各個皇子,但天慶隆安一朝仍舊需要按序排位。
——這是史無前例的。
畢竟任何一朝都是按照品級排位。
此時屋内落針可聞,高福從外面走進,行禮道:“陛下,汝監副說有要事求見。”
皇帝隻撚着手中的九眼天珠手串,眼也未睜地說道:“宣。”
“是。”
走進既熟悉又陌生的泰祥殿,景文昭瞬間就察覺到了氛圍緊張,她看了眼在場的幾人,心中大緻猜到了他們可能在商讨之前馬發瘋一事。
但作為汝晟,她隻能不動聲色,于是她對皇帝跪下磕頭:“陛下,臣有要事禀報。”
“嗯,起來說吧。”
“是,陛下,今日占星發現太白食昴。”
皇帝睜開了雙眼,一旁的内閣首輔——顧光說道:“太白食昴主兵禍,上一次發現星相,還是九年前那次熒惑守心。”
“熒惑守心,禍當君?”大皇子說道。
顧光說道:“不錯,當年熒惑守心在西北,司天監算出有國破之兆,恰逢當時西北方……”
“行了。”皇帝突然一甩衣袖,打斷道。
意識到自己的激動,皇帝又放緩了語氣:“太白食昴主兵禍,你們說說可能是和誰?”
大皇子和顧光疑惑陛下為何這次突然打斷了他們的對話,要知道,身為帝王最重要的便是會聽。
會聽才能廣納言路、識别人才、辨别忠奸。
坐在下首的景宇淳雖然面目沉靜,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眸光還是微微顫了顫。
“父皇,兒臣認為當是西圖。”大皇子說道,“我天慶雖然有五個,不,定西王已經除國,應該是有四個藩地。自父皇登基以來進行的削藩政策,各個藩王屯兵不過一千,想來是翻不了什麼大浪的。而西南的西阗近年來内戰不斷,首領不斷更換,當是沒有精力再向我天慶出兵。所以,如果有兵禍隻可能是我天慶西北方的西圖。”
顧光說道:“陛下,先下手為強,臣以為當對西圖先用兵。六年前西圖皇帝稱帝時,我天慶便要發兵,但卻一直未能成行,此次必要打他個措手不及。”
“父皇,古書有雲:天則有列宿,地則有州域[1],”景宇淳說道,“目的是說要把天象和地域結合,認為天象有何變動,對應的地域也會發生變動。”
他話音一轉:“但星宿的分野隻可作為一種趨勢、參考,并不能體現最終結果,我等可據星象為參考,備兵訓練,但并不意味着就此發兵攻打。所以,當下最重要的便是盡人事,聽天命。”
“陛下,臣認為慶王殿下說的有理。”景文昭點頭道。
而從她進來也沒看景文昭一眼的景宇淳,聽到她如此說,才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見狀,景文昭内心十分不爽,于是接着說道:“但是,慶王殿下說的盡人事聽天命,卻過于中庸了些。”
“哦?怎講?”皇帝問道。
“做百姓可以盡人事聽天命,但是作為一個家國的上位者,應當有——事雖難,作則必成之心。”景文昭也涼涼的看了景宇淳一眼。
聽聞此話,景宇淳也向她看來,二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
眼神都堅韌犀利,互不相讓。
景宇淳突然笑道:“聽了汝監副的豪言壯語,讓本王差點忘了汝監副的身份。”
景文昭突然想起自己現在可是在皇帝面前,剛才的話好像有些教訓皇帝的意味,她趕忙告罪:“陛下,臣剛剛沒表達清楚。臣的意思是事在人為,而非命中注定。”
“那汝監副認為,什麼算事在人為,什麼算命中注定?”景宇淳笑問,但雙眸中卻沒絲毫笑意。
這是在故意為難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