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耳熟,兩個月前他也是這麼對她說的。
口鏡牽拉住口角,三用槍探入口腔内對準元知知左側大牙一一噴吹冷風,她當即疼的眉頭緊皺,悶哼出聲。
孟懿的聲音從口罩下傳出來時有些失真,下意識的安撫夾雜着屬于一個醫生的溫柔和耐心:“好了乖乖,沒事了,一點點疼,忍忍,患牙就是這兩顆牙中的一顆,馬上就能知道是哪顆牙在作怪。”
患牙稍稍靠後,元知知的頭抵在他的胸膛處,春夏的衣服擋不住什麼,他的凝滞格外明顯。
給小朋友看牙的用語習慣讓兩個人都有些尴尬,但好在誰也沒有再刻意提起。
“這顆牙可能是顆深齲,要拍片才能确定還能不能保住牙髓。”
孟懿手上有CT室的鑰匙,當場拍了當場就下了診斷。
“壞的很深太靠近神經了,我可以先給你補上,至于後面這顆牙的牙髓能不能保住,還需要觀察。”
元知知歪身坐在豆沙紅的診床上,腳點着地面,艱澀道:“牙髓保住的希望大嗎?”
孟懿說了實話:“據我判斷,希望不是很大,至于後續到底要不要開髓做根管,還是要看運氣。”
“是嗎?那不如直接開髓,不用保了,也省的再痛一次。”
她的聲音低低的,顯得他正常說話的音量也變得格外大:“作為醫生,我建議你先保,保住活髓的牙和死髓牙,差别很大。”
她擡眸:“可是我不想痛兩次。”
“隻是因為一點不确定就連嘗試都不願意了麼?萬一……q!切能保住呢?”
他們在談論這顆患牙,又好像不止在談論這顆患牙。
淩晨的夜晚,醫院門診口腔科的非開放時間,面對着元知知這唯一一個患者,他也短暫的越過了醫生該有的界限。
但他很快就沒有再堅持,而是像一個普通醫生面對陌生患者時那樣,提醒但尊重:“不過,我尊重患者的決定。”
孟懿從藥物儲備櫃裡額外取出失活劑和充填器,做開髓的準備。
元知知舔了舔左側後槽牙,就連舌尖的觸碰也刺激起一陣尖銳刺痛:“作為患者,我聽取醫生的建議。”
孟懿眸光閃了閃,手上轉了方向,拉過工具台,重新開始檢查她的牙齒。
牙科高速手機發出類似電鑽的嗚嗚聲,接近她的牙齒時她下意識閉緊了眼,但孟懿動作很輕。
清了兩次口後她的眉目漸漸舒展,但不敢放松警惕。
孟懿調整了手上角度,牙龈猛地一酸,剛放松的眉目再度皺起。
“沒事沒事乖乖,有一點點感覺,等一會兒就好了。”
又是剛才那副哄孩子的口吻,工作時的孟醫生和平常冷冰冰的他判若兩人,但她不但沒被安撫下來,反而在疼痛驅使下湧上一陣陣的委屈。
在下意識擡手想抓身旁人手卻抓了個空時這種委屈伴随着疼痛更甚。
元知知疼的眼角泛起淚花,順着鬓角劃入發中,在臉頰處留下冰涼的劃痕。
孟懿停了手上動作,待要靠近她的側臉時才突然意識到自己雙手還拿着口鏡與牙科手機。
診床上的女人有些難受的抽着冷氣,若隐若現的舌尖在唇齒間滑動,他按住了她的嘴唇:“不要去舔。”
在她看不見的角度,孟懿脖頸略微僵直,橡膠手套阻隔了手指與嘴唇間的溫度,他卻無法避免的回憶起了曾經唇齒相接時柔軟的觸感。
因着醫院規定診室内并沒有存放多餘的麻藥,不到明天早上一樓的藥房不會打開,現在她隻能忍着。
“這顆牙壞的太接近神經,清理時是會比一般齲齒疼很多,我——”
“我需要操作,不方便讓你牽着,你先抓着這個吧。”
一件藏青色風衣落在她的懷裡,未散的煙草氣充滿鼻腔,許是許久沒近過主人的身了,這味道并不刺鼻。
大概是他平常放在診室裡備用的衣物。
小時候補牙有爸媽陪着,高中補牙就變成元知知自己一個人去了,接近一個小時下來揪的她自己滿手的指甲印,紅通通的。
後來就變成她補完一次牙,孟懿兩手的手背上就布着小巧的指甲印,外緣圓圓内緣彎彎的像是月牙一樣,還有幾分可愛。
他曾經還趁機拍下來做過自己微信頭像,四處炫耀這是愛的痕迹。
大學時元知知也沒逃過牙科診所的宿命,隻是布滿指甲印的手又變成了她自己的。
他的風衣有些大,團在她懷裡像一床沙發被一樣,掌心之下觸感柔軟舒适,一摸就知其價格不菲。
孟懿再度磨着患牙深齲的部分,她沒再掐自己的手,惡狠狠抓着手上的風衣,就像抓着它的主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