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下,我看看。”
孟懿隻是盯着她的眼睛,再次重複了一遍。
元知知猶豫了半晌,終于還是在與前男友賭氣和自己的身體健康中選擇了身體。
畢竟前男友已經是過去式了,但身體還要靠她自己來愛護。
乖乖躺下的女人漸漸與夢中的面容重疊,餐巾紙擦拭過的嘴唇還留着些許殘紅,盡數抹在了藍色的橡膠手套上。
孟懿第一次覺得醫用手套太薄了,薄的他能清晰感知到她溫軟的唇被壓在自己掌下,将人拉回十八歲的夏天。
元知知張着嘴等了半天,隻等來口鏡在口腔裡轉了一圈,然後遲遲沒有動靜。
她從小牙就不好,高中時躺在家附近的牙科診所時就很認真的想過,如果有一天和前任重逢,一定不要是現在這幅樣子。
張大着嘴拿鼻孔對着人,那多丢臉呀。
不管什麼原因,她這麼好,分手肯定是對方的錯,再重逢一定要光鮮亮麗盛氣淩人才是。
不成想一語成谶,還真讓她以這樣的方式和初戀重逢。
她丢臉的閉了閉眼。
注意到她神色的孟懿回神,将口鏡拿出來:“牙龈上沒有看到潰瘍。”
她從學生時代就極其漂亮,讓不少毛頭小子們都移不開眼的漂亮。
老人們說得對,越美的女人越會騙人。
漂亮又如何,不過是一個騙子罷了,還是一個才十六七歲就學會騙人的女人。
說過的話許過的承諾哪怕再堅定,後來還不是忘得一幹二淨。
“牙龈沒長,是舌頭上長的潰瘍。”
“舌尖兩端是有兩處潰瘍愈後瘢痕,除了這兩個地方你還有哪裡疼得厲害沒有?”
元知知抿了抿唇緩解剛才一直張嘴的不适感:“沒有了,就這兩個地方疼。”
“嗯。”
被純白窄袖包裹的手臂從她頭頂略過,像要擡手揉亂她的發頂,但最終隻是随手擡高了口腔燈,她從診床上坐起,留給她的是一道冷漠的背影。
孟懿已經坐在電腦前點開她的挂号信息了。
高跟鞋輕敲地面的聲音短暫響起,然後停在他的身邊。
“年齡?”
“27”
“職業?”
“坐辦公室的。”
“結婚了嗎?”
一陣沉默,其實并沒有持續多久,但就是這兩三秒讓孟懿等得不耐煩了。
他擡頭,直直撞進元知知的眼睛裡:“結婚了?”
“沒有,也沒有男朋友。”
她笑眯眯的回答讓凝滞的空氣霎時流動起來,孟懿在病曆頁面點上“否”的選項,面上沒有絲毫波瀾:“婚配與否是例行詢問,戀愛關系不用回答,家裡有其他人愛長潰瘍嗎?”
“沒有。”
“以前有其他病史嗎?貧血、高血壓、心髒病......”
“有貧血。”
“之前查過血?”
元知知點頭。
孟懿分明沒有側頭看她,卻像是清楚看到了她在點頭一樣,眉頭蹙起:“是又沒有好好吃早飯——”
這話一出他就猛然頓住,随即生硬的換了個問題:“平常愛感冒嗎?”
元知知略作回想,還是點頭道:“容易被傳染感冒。”
孟懿搭在鼠标上的手緊了緊,病曆上分條分列例行的問診已經問完了,他沒再繼續問什麼。
鍵盤快速的敲擊聲在這個被低矮塑料擋闆圍起來的小格子裡響個不停,元知知沒戴眼鏡,眯着眼睛瞧着藍光屏幕上一行行光标閃爍下跳動出現的字。
他們一站一立,近的可以感受到對方身上的熱氣。
他到底認出來我沒有?元知知不太确定。
冰冷的側臉将她拒于千裡之外,元知知突然狀似疑惑的問道:“孟醫生呢?有女朋友嗎?”
敲擊着鍵盤的手指一頓,孟懿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而元知知也意料之中的沒有得到回答。
“你的潰瘍已經快要自行愈合了,實在疼得厲害的話我給你開了點液體藥,不用的時候放冰箱就行,不用擔心,會自愈的潰瘍都沒有大問題,日常在家裡備一瓶維生素B,以後注意保持睡眠充足增強抵抗力。”
公事公辦的交代讓人連沉溺過往的錯覺都很難出現。
電腦旁的打印機嗚嗚作響着工作,修長的手指取過彈吐出的A4紙遞給她,“去一樓交錢拿藥。”
薄薄一張病曆被接過,她折了兩折放進背着電腦的包裡,輕飄飄的沒有一點重量,就像這次重逢一樣。
交叉的兩條線本不應該有第二次相交的機會,他們很快會各自忘掉這一天,一頭紮回自己慣常的生活中。
她道了謝要走,卻見孟懿抿了抿唇,突兀又開口道:“我們醫院有洗牙套餐,有需要的話可以定期來我們這洗牙,挂我的号就行,很劃算。”
許是察覺到元知知愕然的視線,他緊接着又道:“為了牙齒健康。”
他指了指貼在牆上的“愛牙護牙科普小貼士”展闆,像每一個勤勉盡責向病人普及口腔衛生常識的普通醫生一樣。
“謝謝醫生,不過不用了。”
她留下一個客套禮貌的笑容,轉身離去。
與此同時,一句從喉嚨中擠出來的輕飄飄的“沒有”觸及她的背影,又砸落在地上。
匆忙趕在回組裡的路上,一直到挂斷來自章汝舟的電話後元知知才反應過來。
孟懿剛剛在回答她。
“孟醫生呢?有女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