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清沒有死在她戎馬一生的疆場,而是死在了秘密回京的路上。
空氣中彌漫着刺鼻的血腥氣,馬匹和運送的馬車倒地淩亂不堪,鮮血染遍了周遭。這是個寂靜的夜晚,刀光劍影的混戰早已結束,浸透鮮血的殘衣包裹着模糊的血肉,滿是血污的面孔上,是仍未閉上的雙眼,似乎在咒罵這世道的不公。
風吹過,帶着不甘的亡魂歸家……
這是書中對沈時清死亡的描寫,也是蕭懷甯記得最清楚的一段。
沈時清是被男主派人殺死的,當時他已經大權在握,隻差沈家人手裡的兵權。
理應說,收複兵權對深得人心的皇帝來說不算困難,但沈時清的戰績和沈家的名譽已經超過了當今皇上的聲望,功高蓋主,這是帝王家最不能看到的。
所以,沈時清必須死,沈家的人都不能活。
蕭懷甯無限怅惘過這個結局,每回想到都不禁落淚。卻也明白這是曆史潮流中必然的結果。
但她本以為,至少隻是那些希望女性被束縛的男性才會對沈時清的功績産生懷疑,而身為女性的皇後卻說了那樣的話。
那一瞬間,她突然難以明白沈懷清是如何挺過那般久的。那人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堅強得多。
她是真的很喜歡沈懷清,喜歡她的膽量,喜歡她的不羁,喜歡她的追求,喜歡她的擔當……太多太多了,在蕭懷甯眼裡,那是個完美的角色。
而那般完美的角色不該是那樣的結局。
對,沈時清不該是那樣的結局。她應該成為這個世界上最最受尊敬,最最自由的人。
蕭懷甯看着黑夜中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高牆,她突然發覺自己被困在這裡已一月有餘。最初想着她可以平平安安地在這裡生活就足夠,可如今她不快樂,不自由……
活着若是連自己想要的快樂都沒有,還算是活着嗎?
這堵高牆困住了太多太多的人,她在現代曾經參觀次許多次這堵高牆,無一次不再感歎古人技藝得高超,而此時此刻她隻覺壓抑難耐。
她難道也要成為被困住的人嗎?
她不想的,她十分堅決地回答了自己。
重活一世,生命似乎也不顯得那般獨一無二。為何不活出想活出的樣子呢——她要逃離這裡。
那些運往北方邊境的糧草車不正是她的機會嗎!
不是沖動,是極端慎重的選擇。她如往常一般睡入了榻中,以今日和母後聊天不開心為由,将宮人們都趕出了寝宮。趁着夜黑風高,自己這身子的武學底子離開了她的宮殿。
盡管她是個路癡,但那些運糧草的聲響清晰明顯,蕭懷甯隻需要在暗處等待他們就好了。仿佛是老天在幫她,她抓到了一個偷懶的宮人,直接打暈換上了他的衣服。
皇宮的夜晚不會點燈,黑漆瞎火的,人本來就看不清什麼,蕭懷甯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成為了運送糧草的一員。
這一路上當真是兇險萬難,古代除了城鎮還算安全,路上途徑的荒郊野地連說危險都算是輕的,要是掉了隊,就是死路一條。
從頭到尾,蕭懷甯全憑一口仙氣吊着,一路上幾乎不敢睡覺,總覺得自己要像上一輩子猝死了。
好在,結局終于讓她到了這最北邊的城鎮。進城後,卸完糧草,她就偷偷摸摸脫離了隊伍。
手上還存了點從寝宮裡帶着的金銀首飾,找個當鋪當了一部分,買了件最便宜破舊的衣服穿着,再往臉上頭上塗了一層又一層灰——完美的成為了路邊的乞丐。
以她看了整本小說的經驗,沈時清就是個冷臉心軟的人,俗話說烈女怕纏郎。蕭懷甯想着隻要常到沈時清經過的路上,沈時清肯定會看着她可憐把她帶到自己的營帳去的。
但想象是美好的,現實很殘酷。這條主幹道的乞丐怎麼這麼多啊!?蕭懷甯震驚不已。
古颢國不說河清海晏,時和歲豐,也算得上是能讓百姓吃得了飯,穿得了衣。
不知道的,還以為鬧饑荒了呢。
這就算沈時清常在這看看,也不會撿她吧。這就是排隊讓她撿,都不知道要排到幾時啊。
蕭懷甯的心碎了一次又一次,抱緊自己,想着自己至少還有點錢,短時間應該不會餓死。
在京城還是秋天,到這邊已經初冬了,北方本就冷得早,寒風吹得人直打哆嗦。
城中央突然亂了起來,馬蹄聲、喧嚣聲此起披伏,讓本就因為寒風有些感冒頭疼的蕭懷甯更加煩躁了。
早知道等冬天過去了再跑了,至少皇宮裡還有地龍陪着。蕭懷甯突然委屈,但也知道冬天過去自己就沒有來這裡的機會了。
隻能祈求老天,讓自己快點見到沈時清吧。
灰塵四起,嘈鬧不絕于耳。蕭懷甯睜眼看着吵鬧的中心處,發現不少乞丐都站了起來跟着一群人走了。
不是……不會是來趕走乞丐的吧。她不會還沒見到沈時清,就要被趕出城門了吧。蕭懷甯心裡痛苦,腿比大腦快的先一步站了起來,打算逃走。
可惜聲響已經臨近她的身邊,她被一群人包圍了起來,“所有人起來!城門邊有臨時搭建的帳篷供大家居住,可以讓你們度過這個冬天。”
馬蹄聲刺入蕭懷甯的耳畔,說話的人組織着乞丐們往帳篷走去,一時間滿是歡呼和道謝的聲音。
而蕭懷甯卻覺得萬事萬物都靜止了,滿心滿眼都是說話者旁邊冷臉坐在馬上的人。
那人五官立體,鼻尖和眉形鋒利突出,臉頰内凹,颚線分明,明明是張刻薄的臉,卻長了張柔和的杏眼,水汪汪的眼睛裡沒什麼情緒,但眼神若是微閉着,黑長的睫毛下垂,有種悲天憫人的脆弱感。
蕭懷甯甚至不用回憶劇情都可以猜到,隻一眼,她就認定那是沈時清——是她心心念念的沈時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