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夜色靜如水,卻可以三言兩語輕易激起千層波浪。
“卓煙橋,我可以見見你的父母嗎?”這不是夢話。
床闆好像塌了,卓煙橋用事實證明,人不遭受電擊,頭發也是可以豎起來的。他瞬間坐了起來,連手臂上的青筋都在發力暴起,很顯然他的反應吓到了南鵲,兩人之間的沉默足足維持了有十幾秒。
幾點了?他要給父母打電話,告訴他們他要帶對象回家,提前準備好歡迎儀式。對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結婚了,對吧?是要結婚的吧。
“好,我們結婚?”
南鵲足足愣了很久,摸了摸卓煙橋的額頭,“沒發燒啊。”
他是藏不住事的人,高中談戀愛是他藏得最好的時候,父母知道的時候他已經分手,他是個可憐的孩子,在母親的懷裡哭了很久。母親沒有說“下一個更好”這種安慰話,而是說,“你們會重逢的”。孩子的變化,一個母親怎麼會察覺不到,兒子想瞞,那就替他藏好吧。
一個人的離開,會帶走另一個人的情緒。
當複雜的感情色彩重新回到兒子臉上,一開始是疑惑,氣憤,糾結,到後來的偷笑,再到藏不出笑。
江映眉便知道,那個人回來了,複雜的情緒波動是上帝給予人類寶貴的财富。
無所謂性别,隻要開心。
卓煙橋大腦飛速旋轉,想到什麼說什麼。
“什麼時候?你想什麼時候去?明天嗎?”
南鵲眼睛瞪大了一會兒,側過臉,捂着嘴偷笑。
卓煙橋可不管,強硬的翻過南鵲的身子,他的眼睛閃閃發亮,“什麼時候呀?你說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
南鵲伸手,捧住卓煙橋的臉,“你這樣讓我好有壓力哦。”
卓煙橋覆上南鵲的手,“沒事的,他們知道的,他們也很想見你。”
“啊?你說了?”
“嗯嗯,”卓煙橋聲音軟下來,歪頭蹭着南鵲的手心,“你知道的,我藏不住。”
南鵲先是笑,随後神情有些憂慮,“在此之前,你要先和我回一趟家嗎?見我爸爸。”
“我一直在準備這一天。”
卓煙橋重新躺下來,與南鵲十指相扣,“但是如果你不想面對的話,我也可以不去見。”
“不喜歡就不做,不想見就不見,不必為了我,我希望你在做任何決定的時候,前提是不讓自己難受,别委屈自己。”
南鵲翻身滾進了卓煙橋的懷裡,“好,但我想去面對一次,不行的話我就逃跑,你會等我的吧。”
“當然。”
_
百米之外,再無其他住戶,富奢之家。
你問卓煙橋緊不緊張,那答案是必然的。一件黑色襯衫,一條黑色西褲,他身材本就高挑,襯的他更加修長有型,頭發也特意捯饬過,劉海往上梳,露出額頭,添上分成熟氣質。以至于南鵲見到的時候,都愣了半晌。
“怎麼樣?”卓煙橋頗不好意思的開口。
“帥的,很不一樣。”
“有沒有更成熟?”這是卓煙橋最期待的。
南鵲笑了笑,“嗯”了聲,他伸出雙手,卓煙橋主動低頭。
下一秒,卓煙橋就被吓了一跳,他的頭發被揉亂了,可聽話的他并沒有把身子挪動。
“南鵲?”他很不解。
“都很帥,不過我覺得之前更好,不用改。”
卓煙橋擡眼,彈了彈側邊的頭發,“真的嗎?”
“帥炸了。”南鵲說。
院子大門是敞開的。
南鵲拿出了很久沒有出現過的藥,吞了一粒,這次卓煙橋并沒有阻止。
他恨這個男人嗎?一個稱之為父親的人,他肯定是恨的。
不過他決不能滿腔怒火,怒不可遏的沖進門,與之對峙,鋪天蓋地說上一些大道理,再給自己按上個為愛沖鋒的勇士這樣一個漂亮的稱号,絕不能以自己的視角強勢的想要拯救别人的家庭。
這樣的結果,隻會是他誰都沒有拯救。
就像年歲換來的不隻是發型上的成熟,更是思考能力上的滴水不漏。
愛可以是洶湧的海水将之淹沒,也可以蒼茫無垠的夜海中隐隐出現的一盞漁火,好的伴侶更像是一種希望的指引,願你走向更光明的旅途。
卓煙橋現在更需要想的,是不要南鵲處于難堪的境地。
男人并不在家,這樣的情況南鵲并不意外,這是給他的下馬威罷了。
“沒事,他會回來的。”南鵲道。
這個家比卓煙橋想象的還要富麗堂皇,盡管華麗,但讓人很有壓力,感受不到活着的氣味。
一具軀殼,難有歸屬感。
推開大門,永遠不會有人說,“歡迎回家”。
當漫天的畫紙散落,小小的少年身軀跪倒在客廳中央,頭頂昂貴的水晶燈明亮,卻唯獨照亮不了他。
這回晚靈并不在家,南鵲編了個理由,說自己的畫展正在籌備中,希望母親可以前去監管一下,晚靈欣然前往了。
父與子的對峙,這是南鵲不希望母親看到的局面,陷入更愛誰的比較中,他不需要自己的母親經受這樣的折磨。
她愛他,即使他并不值得,但是愛這個字好像本身就帶着些盲目,他愛自己的母親,他還願意守護一次。
門口傳來了聲音,卓煙橋感受到自己的手指被握的更緊,南鵲扭頭,笑着對他說“沒事”,他心裡的心疼值火苗一樣蹿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