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
雨後的天氣涼爽,陳二媳婦抱着孩子在院子裡轉悠,嘴裡邊抱怨着:
“出去了一天一夜,怎麼還沒回來。這城中又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又開始禁嚴了,官兵滿大街的搜查…也不知道查什麼……”
“誰能知道呢?最近這段日子,我總是心不安。二子今晚再不回來,你就去找一趟阿福,或者親去一趟刺史府找人問問。”
陳二的老娘盤腿坐在榻上,隔着半開的窗口說着,張望了一圈院子,眉頭不滿的皺起。
“袁嬸子又做什麼去了?一整日也不見人影,二子心善,見她婦道人家來投奔阿福,無人照料,便叫她來家裡做工,可是你瞧瞧,她哪裡有半點兒伺候人的樣子。”
說多了都是不滿,陳二老娘喋喋不休,話裡話外都是袁嬸子吃閑飯,罵了一會兒後,夕陽西落,天都見黑了,人還沒回來,她無奈起身下廚。
氣歸氣,但飯總是要吃的。
“耍滑偷懶的東西,快快死在外面才好,省的每月還要發放工錢,真是個祖宗。”
陳二老娘去破棚子下抱柴火,還在不住的抱怨。卻不曾注意到,角落一人多高的柴火堆縫隙裡,有一雙眼睛正盯着她。
夜色降臨,陳二還沒有回來,昨日下了一夜的大雨,雨水浸透大地,泥土散發出格外清新的香。
吃完了飯,陳二媳婦兒拿着碗筷去廚房收拾,忽然,她察覺到背後一陣涼意,猛地扭過頭去,廚房的門大開着,外面的月亮被雲層籠罩,微光撒在地上,什麼人都沒有。
陳二媳婦這才松了口氣,扭頭的瞬間一道黑影忽至,後頸一痛,她便沒了知覺。
“诶喲,我的乖孫,心肝兒喲……”
陳二老娘坐在床上,半俯着身子,手中拿着一隻布老虎逗弄着床上的孩子。
嬰孩不過一歲,正是牙牙學語之際,揮舞着藕節般的手臂,一雙黑珍珠般的眼睛發着光看向陳二老娘的身後,嘴角咧起,發出咯咯的笑聲。
“乖孫,笑什麼呢?”陳二老娘也笑,下意識的便回過頭去,吓了一跳,沒忍住發出一聲驚呼。
隻見身後的人一身粗布麻衣,頭上裹着一塊灰撲撲的發巾,佝偻着身子,臉上褐黑,滿是麻子。
“袁婆子,你要吓死人咯!”
陳二老娘拍着胸口,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見到來人方才壓下去的那股火兒又冒了出來,開罵道:
“你還知道回來?讓你來家裡幫工,卻整日不見人影,一大早出去買菜如今天都黑了才回來?我兒子是心善,借着阿福的面子,才好心讓你來我家,你卻不知好歹…….”
‘嗤‘
陳二老娘聽見她的一聲嗤笑,眉頭皺的更深:“你笑什麼?”
‘袁婆子’目光輕蔑的看了她一眼:
“你兒子?你兒子早就死了。你個眼盲心瞎的老太婆,連自己的兒子都認不出來,真是蠢貨!”
“你…..你…你說什麼…….”陳二老娘驚恐的看着他佝偻的身軀慢慢挺直,單手在臉上扯下一張薄如蟬翼的皮。
袁劭将人皮面具扔在地上,一步步逼近她,面目猙獰的笑了起來:
“不過眼下好了,真兒子假兒子都死了,你也跟着下去陪他們吧,為我順利逃出幽州出一份力,也算是做了個件善事!”
……..
黑夜的胡同深處,點點火星亮起,沒一會兒火苗随風燃了起來,愈演愈烈,照亮了漆黑的半邊天……
“來人,走水了……快來人呐…….”
臨近的幾戶人家被大火驚醒,皆叫喊呼救,巡護的官兵聽見動靜立馬跑過來救火,整個坊區熱鬧起來,誰也沒有注意到陳二家牆頭角落的狗洞裡,有個‘人’爬了出來。
左臉頰的燙傷鼓起水泡,袁劭腳下步子跑的飛快,風急冽的拂過臉頰,消減了疼痛。
他看見巷口有柴火,便從衣袖中掏出火折子點燃,街角巷口皆有火光燃起,如此反複,多處已然冒起了青煙,而後拼命朝着城門方向狂奔。
他大汗淋漓,雙眼渙散,卻也不曾停下。陳二和阿福過去了一天一夜沒有回來,袁劭便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如今幽州城禁嚴,想必就是慕容逸方失敗了,他們知道了陳二與他的關系,滿城搜尋要把他找出來。
他得跑,得跑出去,絕不能他們抓到自己。
他伸手摸向胸口衣襟下,确定東西還在,心裡略微安定了下來,邊跑邊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火光四起的坊街,他要趁亂跑出去,機會隻有一次,必不能失敗。
火光在幽州城頭頂的夜空映出灼灼紅光,城内多地起火,街坊中的百姓紛紛從睡夢中驚醒,官兵四處救火,人手不夠、城門的守衛也被叫過去大半。
袁劭躲在暗處,靜靜觀察着城門,此時是宵禁、城門早已經關閉,強闖出去行不通,但他知道城門最西側有一道牆,比一般城牆略微矮些。
這還是跟随在王緬身邊時無意間得知的消息。如今城門守衛大半被調去救火,西側城牆疏于防範,便是他逃走最好的時機。
袁劭掏出身上最後一個火折子,目光盯在了不遠處的成衣鋪子…..沒一會兒,大火熊熊而起,引起了守衛的注意。
“走水了…..救火……..”
這些聲音一牆之隔,仿佛遙遠的很,袁邵落地的瞬間從上面摔了下來,他忍着疼,臉上的笑意卻不減。
終于,他終于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