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她用詞太過直接,導緻裴漣以為,她在騷擾。
下一秒,房門被敲響了。
不同于那男同事敲門時的巨響,這聲音又輕又緩。
聽着,就十分有禮貌。
景音下了床,心裡帶着幾分猜測開了門。
裴漣站在門外,散漫地雙手插兜,淡色的眼眸輕睨着她。
“……你沒走啊。”景音撓頭。
裴漣嗯了聲,徑自進了門。
景音這裡沒有準備男士拖鞋,隻好找出一雙自己夏天穿的塑料拖,讓他将就一下。
等裴漣脫掉外套,神色懷疑地踩着粉色拖鞋坐在沙發上,她才歎了口氣。
裴漣微微側了側頭,雙眼直勾勾瞧着她:“又後悔了?”
景音:“……”
裴漣站起身,朝着廚房的方向走了過去。他打開冰箱上下巡視了一番,拿出了一瓶啤酒。
拉開拉環,仰頭喝了下去。
景音看傻了:“你在幹什麼?”
“我喝酒了。”裴漣放下喝空的啤酒罐,“沒法開車回家,酒駕。”
景音:“……”
“打車太貴,不想打車。”他又冷着臉補了句。
景音:“不是,你不是不能喝酒嗎?”
裴漣:“……”
景音扶額:“算了,大神。我去收拾一下次卧,你早點睡。”
這公寓本也是兩人間,景音雖然獨住,但從未占用過次卧。
她打開次卧的門觀察了一眼,然後從自己房間找出一套換洗的床品,又順手找了件自己oversize的最大号大T恤,回了次卧。
景音的視線被被子阻擋,直至把懷裡的一堆放在床上,才看見,裴漣移形換影般地,已經坐在床上了。
也不說話,就坐在這吓人。
景音挑了挑眉:“沒事吧你。”
裴漣搖搖頭。
“呐,這是給你的睡衣,将就一下吧。”景音把那件T恤塞進他懷裡。
裴漣抱着T恤,似乎很猶豫。直至景音開始鋪床,他才站起來:“我自己鋪。”
除了動作有點慢,别的方面還挺正常。
酒精應是還沒這麼快上頭。
景音狐疑地拍拍手:“那我去給你找牙刷。”
“嗯。”
她從衛生間找出一套新牙刷,又準備了條新毛巾。出了衛生間,發現裴漣正坐在沙發上,玩她的遊戲機。
景音:“……”
“你不困?”她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得到的答複是:搖頭。
景音好奇他在玩什麼,過去看了一眼,發現裴漣的角色在原地轉圈圈。
她有點想笑。
“好玩嗎?”她問。
“嗯。”裴漣點點頭,“好玩。”
确實好玩。
“可是很晚了。”景音覺得自己像在教小朋友,“該睡覺了,好不?明天還要上班。”
裴漣擡起頭,神情有些疑惑:“你還要上班?我給你準假。”
景音挑眉,有點搞不清楚,他這到底是什麼精神狀态?
比平時呆愣不少,又好像挺明事理。
“本來我想辭職的。”景音闡述,“後來想了想,我要是也走了,海洋館會……”
她閉上了嘴。運營海洋館的方式就那幾樣,沒有人魚表演,海洋館估計很快就會引進别的海洋動物表演。
雖然裴漣說過,不會同意股東的請求。但是,作為運營者的視角,那是理所當然的選擇。
裴漣神情變得有些郁郁不樂。
景音坐在了他旁邊,緩緩開口:“我跟你說個事情吧。你知道我為什麼想去當美人魚嗎?”
裴漣搖頭。
“你還記不記得小豬,就是那條白鲸。”景音自顧自說了下去,“我第一次見到它和它的同伴們的時候,它們身上全是傷。”
“這些傷并不是訓練員打的,而是劃痕。以前上大學的時候聽老師說鲸豚會有這種行為,我還是第一次見……它們自己在水池裡劃的。”
“白鲸聽力很靈敏,但聽着海洋館的濾水聲,相當于每天生活在噪音污染中。它們又很聰明,所以日複一日的刻闆訓練,無異于一點點抹滅它們的個性。狹小的活動範圍、為了訓練常年保持饑餓……種種條件,都讓它們出現了嚴重的焦慮,甚至有自殘行為。”
“後來的某一天,有兩隻白鲸,自殺了。”
裴漣默默聽着,沒有說話。
景音不知道他是否能聽明白,隻繼續講:“那一陣,我心理狀況也不好,經常來海洋館坐着,讓自己沉浸在恐水的狀态中,其他可怕的念頭就會少很多……有一天,我聽見館裡的員工在讨論這件事,恍惚之間仿佛看見了自己的未來。但是我也聽到了,還有一條白鲸活着。”
“你知道我學的專業,我無法再坐視不管。于是,我鍛煉自己克服了恐水,去學潛水,考美人魚證。幸好我回來的時候,小豬還活着。”景音淺笑了下,“我向王館長自薦,他正愁經費不足買不起能表演的動物。于是,我代替了小豬,讓它退休了。”
“所以我不能辭職。”景音抿了抿嘴,“因為我心軟。這大概是這個世界對我的折磨。”
“不是。”裴漣搖搖頭,“這是世界為自己保留的創可貼。”
景音愣怔良久,突然鼻子一酸,眼眶内緒起了淚。
她轉過頭,擦了擦眼。
“好了。”景音站起身,“你該去刷牙了。”
裴漣有些乖地點頭:“嗯。”
果然,不像是很清醒的樣子。
景音輕輕舒了口氣,回了自己房間。
今晚實在太漫長,景音躺回床上,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她不想去深思晚上的事。路圖和那個娃娃、他會受到什麼懲罰、他是怎麼發現自己藏在心底的隐私,任何任何,她都從腦海裡趕了出去。
裴漣洗漱的聲音依稀可聞,景音聽着聽着,睡意逐漸朦胧。
剛要閉上眼時,房間門被敲響了。
景音強撐着自己起了床。
她打開卧室門:“怎麼了?”
裴漣已經換上了景音給的T恤,露出了精瘦好看的小臂,隐約能看見微起伏的肌肉線條。
他發梢仍挂着未擦淨的水珠。透明的水滴雨點般劃經他上挑的眼尾,最終劃過脖側,在那紅痣周圍留下條水痕,無端惹人遐想。
景音有些呆愣住。
“我剛才看見你好像哭了。”裴漣神色無比認真,琥珀色的瞳懵懂凝着她,“我讓你親一下,你别哭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