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音頓了頓,然後堅定地甩開女生的鉗制。
可她還是晚了一步。
裴漣本就個子高,突然被那男生猛推了一把,瞬間失去平衡,從圍欄邊仰了下去。
重物落水的聲音清晰可聞,甲闆上的一行人都傻了。
景音最先反應過來。
沒有過多的思考,翻過圍欄,縱身向前一躍——
江水瞬間沒過頭頂。
景音小時候學過遊泳,自認為遊得還不錯。
可是,江流比她想象的要急。
遊輪速度緩慢,帶出的船浪卻不小。景音立刻被浪推了出去,堪堪調整好姿勢,便發現裴漣在她不遠處。
也許是意外入水的原因,他明顯很緊張,幾度被浪淹過頭頂。
看到景音跳了下來,他表情瞬間變為錯愕,一度忘記掙紮。
景音沒花多少功夫就靠近了他:“别慌,我抓住你了。”
她費勁脫掉外套,分别把兩個袖子緊緊纏在自己和裴漣胳膊上。
裴漣趁這時抓住她:“你幹嘛跳下來?”
“你會遊泳嗎?”她反問,然後被浪灌了一嘴的江水。
腰部往下的水流實在亂七八糟,她能抓到裴漣,已經很不容易了。
裴漣臉色仍有點白,同樣磕磕絆絆答:“我會。”
景音抓住他的胳膊,努力幫他調整好重心。不遠處,已經緩緩開走的遊輪上,扔下來隻救生圈。
兩人同時看到了。
“加油。”景音鼓勵他。
裴漣沖她擠出一個笑容。
下個瞬間,沒有任何預兆地,他沒入了水裡。
景音還沒來得及反應,自己也被猛帶進水中。一股強而有勁的力量将他兩人向反方向拉扯,景音心中狂跳不止。
是暗流。
她被卷下去時并沒憋氣,萬幸的是她有先見之明,胳膊上綁的衣服足夠結實,裴漣還和她在一起。景音緊緊抓住他的小臂,對方也同樣回握着她。
她能感覺到裴漣在掙紮,在同暗流搏鬥,想帶着她沖出這片水域。
景音很想告訴他節省體力,但毫無辦法,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抓着他,生怕兩人被沖散。
他們像兩隻綁在一起的布娃娃,任暗流随意操控擺弄。
幾十秒過去了,水流終于漸緩。
景音已經被迫吞了好幾口水,隻剩一點殘存的力氣。她試圖向上遊,胳膊卻沉沉擡不動,才察覺身邊的人已經不像剛才那般有活力了。
景音看過去,心底一沉,落水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
裴漣半睜着眼,緩緩擡手,指了指胳膊上将兩人綁在一起的外套。
然後目光渙散開,四肢也舒展飄蕩,不再掙紮了。
景音心底,突然覺得憤怒。
她将他的手腕捏得更緊,用盡全力向水面遊。
黑夜中的水面像沒有星點的夜空,見不到一點光亮。
裴漣太沉了。
景音覺得自己被綁了塊巨石,分不出到底在上升還是下落。全身的細胞都在叫嚣,四肢也在催她放棄,不要再努力了,太累了。
突然,夜空被撕開似的,劃過一道流星。
麻木的大腦告訴她:是救援船的尾燈。
她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幾分,可是拖着裴漣,她無力上遊。
燈點越來越遠,水面再次沉寂。黑暗威脅着大腦,也考驗着人性。
景音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是解開了綁在裴漣胳膊上的外套。
也解開了自己的。
白色的外套緩緩上飄,停在了頭頂幾米遠的距離外,平着攤成了一朵花。
在暗夜中,是唯一的信标。
那道離開的星燈又折返回來,水面很快聚集起更多光點,亮如晨曦初生。
景音笑了,雙臂探進裴漣的短袖,緊緊抱住他溫涼的後背,失去了意識。
……
“姐,你還沒洗完嗎?”
路圖在外面把門敲得咚咚響。
景音回過神,關掉了花灑。
她換好衣服,打開淋浴間的門,看見路圖在休息室裡,似乎坐了很久。
“不好意思。”她道歉,“怎麼不先擦擦頭發?”
“沒事,呵呵。”
路圖笑了笑,甩了甩頭上的水珠,徑自去了淋浴間。
濕發似乎是路圖的癖好,景音很少見到他把頭發吹幹。但景音自己戴泳帽下水的時候,也不會把頭發弄到那麼濕。
可能是他的泳帽質量不好吧。
景音沒想太多。
回到辦公室,她拿起桌上那張簡曆仔細看了起來。
這個崗位其實要求很低,沒什麼專業限制。再加上難招到人,景音這次特意讓人事在招聘軟件上去掉了會遊泳這項要求。
不會遊泳,她可以教。
但她發現,這求職者居然有留學經曆,專業也很好找工作,不知道是哪裡吸引到她投了這份簡曆。
景音看着空空的相片粘貼處,給人事的同事發了個消息,問問能不能要到求職者的照片。
這項工作唯一的硬性要求是長相,因為要面對觀衆,至少要五官端正。
過了一會兒,同事發來張生活照,景音一瞧,甚是滿意。
瓜子臉長頭發,笑容健康大方。
她立刻跟人事說同意面試。
午休過後,景音去了人事部。
人事的辦公室裡挺忙,景音瞅了一眼,決定還是不去添亂,直接去了隔壁的會客廳。
打開門,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裡面。
景音忍不住淺翻了個白眼。
她居然已經開始見怪不怪了。
她繞過長桌,坐在裴漣旁邊的位置上。裴漣壓根兒沒看見她似的,修長的手掌中端了個平闆,不知道在看什麼。
眼前的男人與方才的記憶重疊,景音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仿佛,間隔的這幾年不曾存在過,裴漣一直在她身邊。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景音難得産生了幾分好奇,伸過頭去。
平闆挪開了幾寸。
“幹什麼。”裴漣輕聲質問。
“是活的啊。”景音點點頭,“還以為你是館裡的地縛靈,随機刷新在某個房間。”
裴漣淡掃了她一眼。
景音立刻正襟危坐,仿佛沒話找話的人不是她一樣。
平闆的屏幕光熄滅了。裴漣側過身子,指尖在桌面上點了點。審視的目光淩遲着景音,她莫名地慫了。
“你是不是比以前活潑了點。”裴漣很平靜,“話也多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