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洋發現安德烈比他預想的還要瘋狗。
他身體不好,站一會兒沒了力氣,又不想和安德烈坐在同一張桌邊,于是隻能後退半步倚着門,沉聲問:“你就不怕我告訴他。”
“确實沒有那麼害怕,畢竟我動作還挺快的。”
說這話的時候,安德烈還表情純良。他溫潤的眼眸裡含着笑意,掀起眼簾看着蘇洋,明顯是真沒把這個人的威脅放在心上。
但真要說起來,其實不到萬不得已,安德烈也不想對蘇洋做什麼不好的事情。他确實對蘇洋有些惱火,覺得是蘇洋太不珍惜他的體貼了,居然直接把難聽的話搬到台面上來說。
可蘇洋是林燼罩着的朋友,他不願意,也隻能拿出更多的耐心。
為了讓蘇洋放棄去林燼面前打小報告,安德烈想了想,笑眯眯地跟蘇洋坦白道:“其實你說了,他也不一定會相信你。”
“我早跟他說了,你很讨厭我。現在你去告訴他,他會覺得是你想趕我走。”
蘇洋意識到安德烈真的是個很徹底的兩面派。
他是心思細膩得甚至有些敏感的人,一看安德烈臉上挂着的笑,就知道這人真的是演戲一把好手。
之前大家一起吃飯,或者在店鋪附近遇到,安德烈也笑。那時候有林燼在,安德烈的笑意是爽朗陽光的,看着就會讓人覺得輕松自在,不設防備。
可現在林燼不在,這瘋狗的笑意都帶着股陰郁沉悶。
像是許多年不見光的房間,突然門一打開,厚重潮濕的黴斑在熱氣的蒸騰下散發出讓人作嘔的氣味。
在屋内陷入寂靜的時間裡,蘇洋想了很多。
他不明白向來聰明的林燼為什麼這次會栽在安德烈身上,畢竟安德烈人高馬大的,看着也不是什麼需要人照顧的無辜小白花。按理來說以林燼的敏銳,根本不會被安德烈騙這麼久。
他隻能猜測,林燼是有自己的考量。
這麼一想,蘇洋便覺得之後再憑安德烈的表現決定,是不是應該告訴林燼這是隻黑心肺的狗。他朝屋内走了兩步,雖然房子不大,但還是坐在了盡可能遠離安德烈的地方。
和安德烈對峙是費神的,雖然從始至終,安德烈也沒有表現出過于明顯的侵略性。可在蘇洋看來,安德烈隻是坐在他家裡沖他露出那種似是而非的笑,就足以令他感到作嘔了。
他坐下先喝了口水,室内沒有暖氣,冰涼的水順着喉嚨滑進胃裡,讓他止不住地咳嗽。
好不容易壓下喉嚨的刺疼,他已經咳得眼睛通紅,靜坐着喘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問安德烈,“你為什麼非要纏着他?”
“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他呀。”
安德烈語調輕快,一說起林燼,面色都輕松了不少。他雙手交握托着後腦勺,仰頭看向了有些發黴的屋頂,“他是我唯一的、最喜歡的人,我想永遠和他一起生活。”
“我從小都沒有什麼願望,這還是頭一個。蘇洋哥你就不能可憐可憐我,幹脆成全我?”
蘇洋冷笑,不明白安德烈說的這話到底有什麼可憐之處。而且真要說可憐,誰又有林燼可憐。
他擺擺手趕客,“趕緊走,看見你,我不病死都要被氣死了。”
安德烈撇嘴,當然也不願意在這裡礙蘇洋的眼。他急着回店裡去找林燼玩兒,于是從兜裡摸出來一沓紙币放在桌上,“燼哥讓我給你的,你還是盡可能多活活吧。冬天這麼冷,裹得跟個球一樣,死都死不好看。”
那沓紙币大大小小的面值都有,蘇洋看一眼,便知道是林燼的風格沒錯了。可唯獨那個厚度,讓他有些不理解。
但因為安德烈明擺着不喜歡自己,蘇洋自然不會懷疑到安德烈身上。他隻能猜測是最近書店生意不錯,林燼的日子也算是好起來了。
這個認知讓蘇洋覺得呼吸都更為順暢了些。
完成了林燼交代的事情,安德烈很快離開了蘇洋的家。他看出來蘇洋已經有些行動不便,于是走的時候難得體貼,還帶上了門。
重新回到了陽光底下,安德烈的步子卻沒能邁得很快。他在反思,自己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居然讓蘇洋看了出來。
不會是因為他問蘇洋,林燼知不知道他不去醫院的事情吧?
想到這裡,安德烈着實有些困惑。他的步子愈發地慢,出了小區,索性還在原處停下了。
他不明白,不說那種話,他又應該跟蘇洋說什麼呢?蘇洋自己不去醫院,跟他又沒有關系。從他的角度看,原本就是隻要确保林燼不會因為這件事傷神就好。
至于蘇洋的身體健康,他又不是很有閑心的人,為什麼要操心多餘的問題。
想通了,安德烈終于可以确信自己就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他嘴裡哼着歡快的小調,重新出發往甜品店走,站在路口等信号燈的時候,順手摸出來手機一看,發現澤維爾居然給自己發了消息。
X:【A市警方在查我的電話。】
安德烈眼皮子一跳,後退幾步讓開了人行道。他躲到樹蔭底下去,給澤維爾打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