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人明說,可這個片區的人類和妖怪都能感知到,林燼是那個特别的存在。
他是妖怪中最為硬挺的那根脊梁骨。
所以他才敢提醒,要想找麻煩,就應該直接沖他來。而不是從旁側入手,牽連其餘妖怪。
那隻會惹得他耐心消耗殆盡,更加厭煩。
門前的熱鬧散去了,林燼冷冷地看了安德烈一眼,暫且壓下教訓人的話,隻讓安德烈回去看店。自己則轉身進了蘇洋店裡,去給蘇洋處理傷口。
安德烈看出來林燼情緒不好,傻愣愣的,還扭頭問胡斐:“燼哥在生我的氣?為什麼?”
胡斐無奈,“他也是為你好,不想讓你摻和進去而已。”
安德烈理解不了這話,目送着胡斐離開,才起身想要回書店去。可他剛朝着店門走了兩步,迎面一個看似木讷老實的妖怪突然重重地撞了下他的右肩。
他腳步一頓,回頭看了眼頭都不回徑直離開的妖怪,右手在面前攤開,露出了那張皺巴巴的隻寫有電話号碼的紙條。
這是什麼意思?
唔,總不能真的有人找他拍不穿衣服的照片吧?
*
林燼攙着蘇洋,帶着蘇洋進了店鋪裡間。他撩開布幔,讓蘇洋坐在操作台前的椅子上,轉身熟練地從架子上翻出來醫藥箱。
蘇洋在那群人進到店裡的時候被推攘摔倒了,額角撞在貨架上,磕破了一塊。現在他倚着操作台坐下,等着面色沉靜的林燼打開醫藥箱給自己清理傷口上藥,又忍不住開口道:“對不起……”
林燼不為所動,眼睛都沒眨一下。他仔細地給傷口消毒,疼痛刺激得蘇洋的身體顫抖,他便安靜等着。
等到蘇洋習慣了疼痛,能夠壓抑下肌肉抽搐的本能,他才開始下一步。
清理上藥的過程,林燼已經很是熟悉。他對每一個步驟爛熟于心,做得細緻快速,一切結束後,他才回應了蘇洋剛剛道歉的話。
“你又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要道歉。”
聞言,蘇洋的眼睛很快就紅了。他的身體瘦削,面色蒼白,鬓間殘餘着沒能清理幹淨的血,襯得他更為虛弱。但他笑了笑,還是堅持開口,“是我們拖累你了……”
林燼擰眉,知道蘇洋又要開始傷春懷秋,索性閉嘴不再說話。他把用過的東西收拾好裝進垃圾袋裡,又把藥箱的東西複原,放回到背後的架子。
幾分鐘時間,蘇洋已經從他們在工地的初相識回憶到了那個拿不到工資,幾乎要無法捱出頭的寒冷冬日,“我離開家的時候,真的想象過能夠在外面擁有更好的生活。”
林燼沉默,隻是也順着蘇洋的話思考着,于他們而言,什麼是“更好的生活”。
有遮風避雨的住處,有能夠填飽肚子的食物,族群裡的小輩能夠安然長大,長輩們病痛的時候能夠得到救治……
這些願望,好像和人類别無二緻。
可差距就在于,人類的願望有這個社會提供的保護機制,而妖怪不一樣。
就算和平共處的協定已經簽署二十年,可這個社會依舊,無法對妖怪提供最為基礎的保護機制。
所以蘇洋為了簡單的吃飽穿暖,就付出了健康的代價。他沒日沒夜地在工地裡辛勤工作,用人類數倍的勞動力換取人類幾分之一的薪酬,有時候甚至還無法真的拿到那幾分之一的薪酬。
他的身體透支了,才勉強存活下來。
“我不想去醫院,以後都不再去了。”蘇洋眼神放空,但表情可以稱得上是安甯,“我希望我死了之後,你們也不要把我埋進墓地裡。随便燒一燒,萬一以後你們去西北,就揚了吧。”
“呵……”林燼摸出來香煙點上,剛抽了一口,一聽蘇洋像是遺言的話,笑得肩膀都抖動起來。
他往外走了兩步,捏着香煙濾嘴将煙吐在布幔外面。等到吐得差不多了,這才回頭看着蘇洋,笑道:“什麼墓地啊,你不要想太多了。好多人類都買不起的東西,你覺得我跟你能買得起?”
一聽這話,蘇洋便也開始笑。他身體放松了,感歎,“也對啊,說不定你們連去西北的票都買不起。”
“那折中一下,朝着西北方,把我揚了好了。
林燼喉嚨哽痛,沒能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