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隻有我才會在這種時候出來看雪。”一襲和服的香織一隻手打着傘，另一隻手擡起來，一片雪花落在她的手心，她又收回手放在胸前，看着與這漫天雪白呈現鮮明對比的黑衣男人，“先生好雅興。”

“雪女小姐的贊揚請恕在下敬謝不敏。白雪雖美，卻寒氣徹骨，北國的冬天可不會憐香惜玉。”理查德轉過身，“還請這位小姐盡快回到溫暖的室内，在下就不奉陪了。”

他邁出腳步——

“香織。”

又停下。

“我的名字是香織。”香織看着理查德的背影，語氣堅定，“江國香織。”

櫻小姐……

“您仍然不打算告訴我您的姓名嗎？”香織步步緊逼。

“沒有哪條法律規定知道了别人的姓名就一定要報上自己的姓名，雪女小姐。”

“那至少請您把我的東西還給我，這個要求我想不過分吧。”

“我這裡并沒有你的東西。”

“我母親的手帕。”香織終于說出了自己的目的，“那條繡着櫻花紋樣的手帕是我母親的遺物，我自然有資格繼承它。”

理查德沒有說話，他很想拔腿就逃，但是，雙腳似乎被這些雪凍在地上了一樣，一絲一毫也動不了。

“我關于母親的記憶很少，她在很久以前就去世了，我被告知她是因為背叛了亞瑟才被處刑的。可是，我卻無法知道她為什麼背叛亞瑟，從來沒有任何人告訴過我她為什麼要那樣做。”香織看着積雪的地面，“我曾以為自己要永遠地徘徊在這個沒有出口的迷宮之中，但是——”她擡起頭來，“那天的晚會給了我一個希望。或許也是唯一的希望了。”

理查德雙手握緊，又緩緩松開，他擡頭看着落雪的天空，認命似地長歎一聲。

“櫻小姐曾經說過，想要回故鄉看一次櫻花。”理查德轉過身，嘴角的笑容裡帶着悲傷，“但她卻沒能達成這個心願。如果不是因為我們的話，或許她就能夠看到故鄉的櫻花盛開了。”

“因為你們？”

“她在最後對我們說，要自由地好好地活下去。”腦中浮現出離别時的畫面，身體的溫度似乎都降了幾度下去，但他還是堅持着，“說完之後，她就消失在了一片爆炸的火光之中。”

“請等一下。”香織覺得不太對勁，“我母親去世已經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是啊，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

“可是您看上去……”香織皺眉，眼前這位先生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有過二十五年人生的模樣。

“我看上去不像是能輕易說出二十五年時光的老頭對嗎？”理查德調侃。

“是我失禮了。”香織鞠躬道歉。

“你會這麼想也沒錯，這二十五年的時間裡，我們可以說是活着，也可以說是死了。”理查德說着讓人聽不懂的話，“但現在，我已經決定了要好好地活下去。”他又看着香織，語氣變得十分溫和，“你也會好好活下去的吧。”他說完，将那張手帕遞到香織面前，“總算能讓它留在真正的主人身邊了。”

香織看着幾乎嶄新的手帕，還有角落裡繡着的那枚獨一無二的櫻花，眼前似乎浮現出了母親溫柔的微笑，于是她也對着母親露出微笑，不過，也僅僅是微笑罷了。

“不，我不能收下它。”

“為什麼？”理查德不解。

“我想這張手帕是母親送給您的，不管是出于什麼理由。”香織認真地看着眼前的人，“既然是送出去的禮物，那麼它現在自然歸您所有。母親說希望能看到您自由地活着，那就請讓它做為一個見證吧。”

她笑了，和二十五年前那個笑容重疊了起來，理查德感覺心髒像是被狠狠地捏住似的，痛苦萬分卻能讓人感受到生命的鮮活。

“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能知道您的名字。”香織充滿期待地看着對方，雖然在晚會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這位先生的名字是理查德了，但她還是想要聽到他親口告訴自己。

理查德看着香織，無奈地笑了一下，他收好手帕，對香織說出了一個她意想不到的名字。

雪繼續下着，香織撐着傘，邁着小步走在冷清的路上，北海道的冬天帶着獨特的寂靜和肅殺，雪幕将前路遮擋，讓人看不清回家的路，于是她停下了腳步，在她停下腳步的同時，耳邊再次想起了剛才聽到的那個名字，準确來說那并不是一個名字，但它給香織帶來的震撼卻比任何一個名字都更深。

“我的名字是特裡斯坦。”

特裡斯坦，被稱作是“多愁善感的騎士”，也是亞瑟王傳說中十五位圓桌騎士之一。

而她的母親江國櫻，在這個團體中的稱号則是“蘭斯洛特”。

香織想用雙手抱住自己，但因為一隻手拿着傘而無法實現。

“帕西瓦爾！”忽然，雪幕背後傳來了一聲呼喚。

香織回過神來，越過雪幕，她看到了急匆匆朝自己這邊跑過來的高文。

“怎麼了？”同伴的出現讓她的心情稍微輕松了一點。

“剛才給你打電話一直沒人接，尤利西斯說你出來散步了。”高文長舒一口氣。

“你還擔心我被人襲擊嗎？”

“不，我知道沒人能襲擊你的。”該說不說，高文是真的很實誠，“不過我想找你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

“你看這個。”高文把手機拿到香織面前。

“這個是……”香織看着手機上顯示的一個論壇貼，一點點地睜大了雙眼。

————————人魚之聲七十四·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