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今天在黑市買的這一大堆東西,可以找特務科報銷嗎?”太宰松了一口氣,又調侃道。
“我可以先給你記下,不過是否兌現,還是要看你的猜測是否正确了。”安吾用手指敲了敲手機,“那麼就這樣。”
安吾說完,挂斷了電話。現在他已經在特務科有了相當的地位,但一步步走到現在,他對異能特務科背負的使命和重擔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對以前的他來說,特務科存在的意義和其他政府機構一樣,都是為了維護國家秩序和普通市民的安全,他們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不能讓作為少數人口的異能者威脅到廣大人民群衆的生命财産安全。為了達成這一目的,他們不會過多在乎作為少數人口的異能者會怎樣,所以對一些被判定為高危險等級的異能者,他們會采取一切必要措施進行24小時的監視和管控,這是最符合治安穩定的做法,安吾本身作為這一群少數人口之一,也是做出了相當的覺悟。
但是,剛才聽了太宰的猜測,他心裡不禁開始思考。
這樣真的好嗎?這樣真的可以嗎?
說到底,沒人知道異能者到底是如何誕生的,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會有這麼多不同類型的異能,如果說,異能是天生賦予的能力,那麼僅僅是因為這樣就要剝奪一個人一生的自由,如同根據原罪降下神罰一樣。
這樣的事情,真的合理嗎?
安吾取下眼鏡,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長歎一聲,露出一個苦笑。
“我到底該怎麼辦啊,種田先生……”
電話的這一頭。
扛着一大堆在黑市買的材料往回走的太宰臉上露出陰沉的臉。剛出黑市的時候還不覺得,扛着走了這麼遠發現這些東西還是挺沉的,而且,他這次去黑市的本意就不是買這些東西,浪費了錢不說還浪費了體力。
“我一定要讓安吾給我報銷!”太宰低聲狠狠地說道,“不能再讓國木田君的錢包出血了!”
畢竟他的猜測從來就沒有錯過。
他邁着沉重的步伐走了一段路,來到了一個公園,他把東西放在公園的長凳上休息,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旁邊幹枯的櫻花樹下站着一個奇怪的人。
那人戴着一雙黑色的墨鏡,穿着黑色的短款風衣,戴着複古式的黑色貝雷帽,黑色手套包裹的一雙手中捧着一束雪白的百合。
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這樣強烈的色彩對比讓人忍不住投去目光,但寒風讓這座公園人煙稀少,放眼望去,這一刻竟然就隻有太宰和對方兩個人。
太宰的直覺告訴他,這個人有些危險,于是他提高了警惕。
黑衣人走到櫻花樹下,單膝跪地,放下手中的百合,又緩緩站起身。
“聽說,櫻花之所以開發得燦爛,是因為它的腳下埋着人的屍體。”那人忽然幽幽地說起來,然後轉過身,面對着太宰,“對嗎?”
有意思。
太宰笑了一下。
“日本就有超過100萬株櫻花樹。”太宰雙手抱臂,語氣十分平常,“如果說每栽種一株櫻花樹就要獻上一具屍體當做祭品的話,那櫻花盛放的季節人們感受到的就不是美麗,而是恐懼了。”
“函館的櫻花要到明年5月才會盛放吧。”黑衣人轉頭,略帶感慨地看着光秃秃的樹枝說,“櫻花開放,然後飄零,就像是雪花一般轉瞬即逝,日本人以此為美。他們說,在這中間,能找到生命的意義。”黑衣人墨鏡下的雙眼微微眯起,“飄零的生命,真的還有什麼意義嗎?”
“在枝頭到手心的距離中,它們用盡全力在風中翻飛着展示自己。”太宰也微微擡頭看着樹枝,輕聲說道,“極短時間内的極緻絢爛,或許這就是它們生命的意義吧。”
你要是問他自己是否找到生命的意義,那太宰的回答絕對是否定的,但這并不妨礙他講這些大道理。
黑衣人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他腦中不禁浮現出一個人的模樣,她也曾在絢爛的火光中留下最燦爛的微笑。
“或許是這樣吧。”黑衣人長歎一聲,語氣又堅定起來,“但我還是認為,活下去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
“同感。”
“感謝您和我讨論這個問題。”黑衣人朝着太宰伸出手,“受益匪淺。”
“萍水相逢,緣之所至。”太宰也伸手回握,“還請節哀。”
“有緣的話,會再見的。”黑衣人拉了一下帽檐,紳士地微微鞠躬之後就邁步離開了櫻花樹。
太宰目送着黑衣人遠去,轉角離開,然後他立刻從衣兜裡拿出一個吊墜型的耳機戴上,結果隻聽到裡面傳出嗡嗡的雜音。
“果然沒這麼容易嗎……”
太宰無奈地搖頭,剛剛他趁着握手的時候給對方貼上去的小型監聽器已經被破壞了,太宰收好耳機,又看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那人給人一種櫻花的幽靈的感覺,但太宰突然有一種感覺,他剛剛,或許接觸到了這次事件的核心人物之一。
離開公園的黑衣人一邊緩慢走在路上,一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剛才他就是用這隻手和太宰握手的。
他能感受到太宰手上傳來的溫度,那是人類的,鮮活的生命的溫度,也是差一點就能殺死他的溫度。
他用那隻手撫着心口的位置,那裡本不屬于他的心髒正在砰砰直跳,鮮血湧上頭頂,整個人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他用左手取下墨鏡,看着街邊櫥窗上映照出的自己的影子。他勾了勾嘴角,臉上的笑容帶着一絲瘋狂。
如果剛才他沒有戴着手套和太宰握手的話,現在他已經變成一具屍體了。
理查德深吸一口氣,平撫下狂躁的情緒。
能讓接觸到的異能全部失效的異能,如死神般的異能。
而他剛才,和死神友好握手并全身而退了。
如此激烈的情緒和精神沖擊,正是活着的證明吧。
“我活着,我們都還活着。”理查德對着天空說道,“我和犬,之後還會有莉莉安,我們都會好好活着。你犧牲自己救下的性命,我們一定不會浪費的,櫻小姐。”
與此同時,英國。
第一縷晨光刺破雲層,照亮了沉睡的大地,也照亮了空曠的畫廳,那一縷晨光落在挂在牆上的一張肖像畫上,讓畫中人的微笑顯得愈發明媚起來,畫的下方,一行小字寫着畫中人名字的英文和原文——
Sakura Ekuni--江國櫻
肖像的主人曾經協助叛徒出逃而被處決,原本不應該享有入主“英靈殿”的資格,是亞瑟破例将畫像移進來的。
此時,早起的亞瑟正站在畫廳中央,他順着陽光,凝視着那張肖像畫,突然感慨地說:“薔薇女王号沉沒都已經過去25年了,櫻。不——”他拖長了音,無奈地歎息一聲,“上一位蘭斯洛特啊。”
————————四十三·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