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每逢下雪的日子他都會出去玩,坐在雪坡上,讓小光把自己推下去,感受吹在臉上的刺骨寒風和不受控制的速度感帶來的刺激。
不過倫敦卻很少下雪,到英國之後,他一直很期待下雪,卻連續幾年都沒能看到雪花的影子,終于有一年下雪了,可是在那個初雪的日子裡,潔白的雪花,卻被染上了鮮紅。
高文,應該會很讨厭下雪吧。
仁成不禁想到。
另一邊。
“為什麼要在這種地方?”高文領着兩人來到遊樂園的一處風景區,風景區中有幾個巨大的鳥籠作為裝飾和休息區,加荷裡斯看着鳥籠,心裡有些不舒服。
“這邊人更少,我覺得更不會被打擾。”鳥籠邊緣有一圈石凳,中間有一張石頭做的圓桌,圓桌邊上也有四張石凳,高文坐在其中一張石凳上,表情十分認真地說。
“你到底要說什麼?”香織坐在邊緣的石凳上,雙手抱臂,有那麼一點不耐煩。
“本來也想叫上蘭斯洛特一起的,不過他說他今天有約。”高文輕歎一聲,“我隻是想說,圓桌騎士團就剩下我們四個人了,我們現在這樣,真的可以嗎?”
“現在這樣?”加荷裡斯挑眉。
“仍然把對方當做要殺死的目标,這樣。”高文看向香織。
“别帶我,我可不想和你打。”加荷裡斯連忙把自己撇清。
“那就是在說我了。”香織冷笑一聲。
“你真的覺得這樣可以嗎?帕西瓦爾。”高溫懇切地看着她,“圓桌騎士團的成立真的就隻是為了互相厮殺,直到最後一人找到聖杯嗎?”
“這就是亞瑟的目的,為了得到聖杯。”香織的語氣毫無波瀾。
“說到底,聖杯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高文突然憤怒地錘了一下石桌,“亞瑟一直在跟我們說要去尋找聖杯尋找聖杯,這就是我們的使命,但卻從來不告訴我們聖杯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而且,為什麼我們15個人互相厮殺到僅剩最後一人的時候他就能找到聖杯,憑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
“這點我同意。”加荷裡斯說道,“我一直在想聖杯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或者說是哪一類的東西,‘聖杯’這名字聽上去像是實物,但說實話我不這麼認為。”
“有何高見?”香織忽然來了一絲興趣。
“因為沒有根據,假設我們15個人真的互相厮殺到隻剩下最後一個人,那剩下誰都是有可能的。”加荷裡斯轉了個身面對着香織,“如果說隻要這個人就能找到聖杯的話,那其實不管我們是不是互相厮殺,會找到的人總是會找到的,那圓桌騎士團的成立就沒有意義了,不如讓大家解散各自尋寶去。”
“如果不是實物的話,那這個‘聖杯’也許是一種能量?”高文也猜測道,“如果我們當中互相厮殺隻剩下一個人的話,那說明最後剩下的這個人一定是最強的,而他就能引出聖杯的力量?”
“但如果按照這種說法,‘聖杯’就等于‘最強’。”香織微微皺眉,“那憑心而論,現在還剩下的我們四個當中,最強的就是蘭斯洛特了。”
加荷裡斯和高文面上掠過一絲尴尬的神色,但他們并沒有反駁這個說法。
“你們覺得,蘭斯洛特會和你們厮殺嗎?”香織腦中想着上次見面時仁成的一系列行為和眼神,盡管十分不想承認,但也不得不說,仁成打心底裡就沒有把他們三人當做對手和敵人。
不論他是不屑還是不願,總之,這是事實。
“蘭斯洛特不會和你們厮殺,但你們也别想取他的性命。”香織很笃信地說,“這樣就永遠無法達成‘隻剩最後一人’的條件,難不成你們要為了讓聖杯現身而去自殺嗎?而且,和剛才的那個實物的假設情況一樣,他現在已經是最強了,如果聖杯真的是代表最強的力量的話,那亞瑟現在一定已經動手了。”
“這麼說的話……”高文低下頭來思考。
“會不會……是某種異能?”加荷裡斯突然提出一種可能性,“‘聖杯’是一種很強力的異能,但異能的發送條件就是被選中的15個人互相厮殺到最後,然後由幸存者去發動它?”
“有道理欸!”高文捶了一下手心。
“某種異能嗎……”香織若有所思,“我聽克裡斯蒂老師說,鐘塔侍從本身就是達成了一次圓桌騎士團的儀式,由最後剩下的那位騎士創立的。”
“這個我也聽過。”高文積極地回應,“最開始有15位異能者騎士,但最後由于各種原因,有的反目成仇互相厮殺,也有的為救同伴而犧牲,還有為同伴報仇而犧牲的等等,最後就隻剩下一位了。”
“也許就是那位騎士發動了‘聖杯’,建立了鐘塔侍從,并且作為最古老的異能組織,得到了直到今天依然很強大的實力。”加荷裡斯覺得思路慢慢變得清晰起來了。
“這麼聽上去,總感覺和阿拉丁神燈一樣。”高文吐槽了一句。
“那現在亞瑟是打算再次達成圓桌騎士團的儀式,然後再度發動聖杯異能,讓鐘塔侍從獲得更強大的力量麼。”香織一隻手撐着下巴思考了一下。
“這種聽上去好像很無私的理由倒是和他蠻搭的。”加荷裡斯諷刺了一句。
“讓鐘塔侍從變得更強。”高文低聲喃喃,“為了這樣的理由,就需要我們犧牲嗎?”
“高文?”
為了讓鐘塔侍從變得更強的話,就一定要犧牲我們不可嗎?
如果一定要犧牲我們的話……
“不是你的錯。”
他猛地擡起頭來,發現天空中有什麼東西翩然飄下。
“下雪了。”加荷裡斯擡頭看了看。
雪……
高文轉了一下頭,然後,視線中闖入一片刺目的鮮紅。
!!
他瞳孔驟然緊縮,臉色變得煞白。
“對不起……”視線一下子變得模糊,隻剩下一片白色和那刺眼的紅色。
“高文?”加荷裡斯察覺到他的不對勁,連忙問道。
“對不起,傑蘭特……”高文雙手緊緊抱住頭部,顫抖地說。
“他怎麼了?”香織也感受到了不對勁,她站起來,想朝高文走過去。
“傑蘭特,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高文看向香織的方向,失控地大喊道。
“帕西瓦爾,你先别動!”加荷裡斯連忙說。
于是香織停下了腳步。
“喂!高文!高文!”加荷裡斯雙手抓住高文的肩膀想要把他搖醒,但高文身體緊繃,一點也沒辦法。
“傑蘭特,亞瑟是為了鐘塔侍從……我……”高文語無倫次地說着。
“加荷裡斯,到底怎麼回事?”香織皺眉問道。
“啧。”加荷裡斯不耐煩地咋舌,然後伸出手一圈就給高文幹暈了,失去意識的高文身體往前傾,靠在加荷裡斯身上,整個人終于安靜了。
“高文好像在害怕什麼。”
“我猜是ptsd。”加荷裡斯輕歎一聲,“下雪了。”
“下雪了?”香織不解。
“他……誤殺傑蘭特的那天,也下着雪。”加荷裡斯說,“然後,可能你今天穿的衣服刺激到了他。”
“我的衣服?”香織看了看自己的紅色大衣,忽然有些明白過來,“你是指……紅色?”
“隻是我的猜測。”加荷裡斯語氣裡帶着幾分沉重,“這家夥,還是沒有徹底走出誤殺傑蘭特的心理陰影,況且我們剛才還談到了亞瑟的目的。如果說,我們真的注定要為了使鐘塔侍從變得更強大而犧牲的話,那他殺死傑蘭特這件事,是不是‘誤殺’似乎也顯得沒那麼重要了。”
香織抿了抿雙唇,沉默着不說話。
“帕西瓦爾。”加荷裡斯忽然略帶憂傷地說,他一隻手扶着高文,一隻手擡頭看着被鐵杆分割成一片一片的天空,“你說,這個鳥籠,是不是就是我們現在的處境呢?”
香織的視線也随之移向三人所處的巨大鳥籠上,有雪花飄落下來,落到她的額頭上,她微微眯起眼睛,雪花化成了水,流入眼中,冰冷的感覺透入心肺,卻滋養了一顆蠢蠢欲動的心髒。
如果能得到聖杯的話,就能把那段屈辱的記憶從自己腦中消去,但如果要得到聖杯的話,就要殺死剩下的三個人,現在還在為傑蘭特的死愧疚的高文,心口不一的加荷裡斯,還有——
蘭斯洛特。
香織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一股冷意襲來,她不自覺地抱緊了身體。
“怎麼了?”加荷裡斯有些擔心地問。
香織轉頭,她看到加荷裡斯的表情,又看着昏睡中的高文,想到了前不久在面對狼狽的自己時他那蹩腳的安慰,心裡有一處柔軟的地方泛起了酸痛。
遺忘那段記憶,難道真的就能超越過去嗎?
其實,這個答案在内心深處已經浮現出來了。
香織自嘲地笑了笑,她長舒一口氣,感覺胸中的渾濁一掃而光,身體和靈魂仿佛都變得更輕了似的。
“我沒事。”香織面向加荷裡斯,拿出了自己的長柄雨傘,撐開,把自己和兩位同伴一起與寒冷的雪花隔絕開,“與其擔心我,不如擔心擔心這個傻瓜吧,醒過來要是感冒了,又得讓你家醫院破費了哦,加荷裡斯先生。”
“帕西瓦爾……”加荷裡斯驚訝地睜大雙眼,他看到她臉上露出了溫和的微笑,和冬日的雪花一樣晶瑩,卻比冬日的雪花要溫暖。
于是,他也欣慰地笑了,在分崩離析的邊緣,圓桌騎士團總算是保留下來了。
“放心吧,笨蛋是不會感冒的。”
這一次,一定要守護好!
—————————————人魚之聲三十五·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