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津島掐着自己的脖子。
他不能就這樣死去,他還沒有坦白對阿槙做的一切,他怎麼可以就這樣死了!
“哈……哈……”
“修治?”
他應該在審判之後,接受應有的懲罰!
“呃……”
“修治!”
仁成看到津島掐着脖子,痛苦地跪在地上,臉色蒼白,呼吸急促,立刻知道他發生了什麼。
過度呼吸。這是一種急性焦慮引起的生理、心理反應。
他連忙蹲下身,雙手抓住津島的肩膀讓他面對自己。
“修治,冷靜下來,是我。”他認真地看着津島,必須要先把他的注意力從呼吸上轉移開才行。
“辻……先生……”津島很勉強地說。
“注意自己的呼吸節奏。”仁成一邊說着,一邊輕輕拍打着津島的背部,“不要着急,慢慢冷靜下來。”
津島輕閉雙眼,跟着仁成的節奏慢慢找到正确的呼吸方式,大概過了半分鐘,他才總算是緩過來,在沉重的呼吸聲和心跳聲都從耳邊消失之後,另一種嘈雜的聲音又擁入耳蝸裡,是路人的尖叫聲、大喊聲、帶着厭惡的讨論和遇上非日常的驚呼。
津島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他機械地轉頭看向已經被人群圍了個水洩不通的二條屍體的方向,臉上帶着痛苦的表情。
“先離開這裡吧。”仁成把津島扶起來,依這孩子的個性,指不定待會兒就當着人群的面“自首”說是自己害死那個人的,到時候場面可就不好控制了。
“辻先生……都是因為我……”兩人離開人群,找到了一個偏僻的角落,津島輕聲說道。
果然……
仁成輕歎一聲。
“到底怎麼回事?”仁成問道。
“剛才那個人,是十六夜家的二條管家。”津島始終低着頭,“根據武裝偵探社的調查,二條管家涉嫌非法侵占十六夜家财産的事情,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他殺害的阿槙,他今天就準備出國了,所以我……”
“所以你就上演了一出警察抓小偷的戲碼?”仁成搖了搖頭,“你想攔住他的話,完全可以直接聯系機場海關,我想國木田和太宰應該有向警方拿到調查令或者逮捕令這種東西吧,電波的速度可比你的腿快多了。”
但仁成忽然又有些不解,津島這樣可以理解是他太過着急一時上頭罷了,但二條為什麼也會這樣?最後還落得個出車禍的下場……
“我……”津島也總算是反應過來,但下一刻,他又往一個神奇的牛角尖裡鑽去了,“都是……我的錯。”
仁成察覺到津島的情緒不對。
“如果我沒有追他的話,或者說我在途中意識到這一點的話,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了!”津島咬了咬牙,如同悲鳴一般嘶吼道,“甚至,我當時如果能夠再跑得快一點的話,我就能夠推開他了!他就不會被車撞,也就不會死了!”津島一把抓住仁成的手臂,擡起頭來,仿佛求救般地看着仁成,“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他說着,再也忍受不住地哭了出來。
“我明明……向阿槙發過誓的……我說過我一定會抓到兇手的!”津島的額頭抵着仁成的胸口,仁成能夠很明顯地感受到他的顫抖,“我為什麼沒有跑得更快一點……我為什麼沒有把他從卡車前推開!明明隻差一點了,就隻差一點了!對不起……阿槙,對不起……”
仁成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眼前這個哭泣的青年,或許此刻用少年來形容他更為合适。他現在才意識到,少年原來一直以來,心裡都抱有一種可怕的想法。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他,在加入武裝偵探社之前或許從來沒有被需要過,所以當自己被第一次需要的時候,單純的少年就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獻了出去。
對他來說,可能也是對大部分人來說,最珍貴的東西就是自己的生命,而少年把這個也一并奉上了,所以他一直以來都很少考慮自己的事情,因為在他或許自己都不知道的潛意識裡,這條生命是可以随時獻出去的,隻要能夠真正幫助到需要自己的人,那是他能夠為需要自己的人,做出的最大的努力。
但是國木田和太宰一定也一直都在教育他不要冒進,要在保證自己安全的情況下再采取行動,但這其實對他來說,卻是否定了他決心向外界邁出時形成的價值觀,把他的生命強行放在了不能奉獻出去的位置上。
就好比小孩子請朋友到自己家裡來玩,把自己所有的玩具都拿出來給朋友分享,但自己最喜歡最珍惜也最想和朋友分享的玩具卻被父母告知是不能拿出來玩的,可是孩子會很疑惑,那明明就是自己的玩具為什麼不能拿出來和朋友分享呢,因為哪怕在玩耍的過程中會對玩具造成損害自己也早就已經做好覺悟了。
長此以往,孩子隻會覺得那是一個沒有價值的玩具。他身邊的所有人隻會告訴他不要把那件玩具拿出來玩,玩具壞掉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卻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不把那件玩具拿出來,你也可以和朋友玩得很愉快,你真正的朋友不會因為你不拿出來就生氣疏遠你的,如果玩耍過程中那件玩具有什麼損傷,你或許做好了覺悟,但是你的朋友會難過的。
把玩具換成生命的話,這是很簡單的一個道理,理智的人都能理解,但從情感上來說,卻未必能很快消化。
就是這麼簡單的道理。
仁成看着哭泣不止的津島,伸出雙手,輕輕把他擁在懷中。
為什麼,從來沒人告訴過他呢?
“你不用獻出生命也沒關系。”仁成柔聲說道。
津島顫了一下,随即哭得更大聲了。
仁成微微收緊了手臂,用力地抱住少年。
也不知過了多久,津島終于哭得累了,倦了,直接在仁成懷裡睡過去了,仁成小心翼翼地抱起少年,看着他狼狽的模樣,心裡卻不忍苛責,隻餘下很柔軟的一部分。
他再次不着痕迹地歎了一口氣,抱着少年離開了。
他想着剛才對少年說的那句話,腦中又浮現出那張和自己一樣的臉,仁成抿了抿雙唇,情不自禁地低喃:
“你也不用獻出生命的。”
——————三十一·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