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雎不願多說,仆役觀他眼神,将白衣公子的屍體擡了下去,衆人掩着口鼻,退避開幾步,便見方才消失了有一會的仵作從這散開的缺口擠進來,臉上挂着急切和擔憂,高聲叫道:“府君,我有發現!”
嶽雎掀手讓他慢慢說。
仵作連氣都顧不上喘,扶着雙膝道:“府……府君,小的适才被叫去驗屍,那後廂房還漏了幾具刺客屍體,經查驗,身上傷口竟然和那日在劉府外發現的屍體相差不多,均是出自同一人、甚至是同一把刀!”
他說出了一路狂奔過來在心底産生的可怕猜測:“那人的身手了得,較之上次手法更加狠辣,刀刀切要害,出手即是一擊斃命,連多餘的傷痕都不留,若當時真是幾名刺客圍攻他而不敵,那此人就未免太可怕了,他先在劉府出現過,随後又跟着符公子到了秋山别苑,雖未對旁人出手,但……但也着實令人懷疑啊,若是存了什麼别的心思,下一個被他盯上的人豈不是禍福難料?”
一語驚四座,符遠的冷汗霎時落了滿臉,後背涼飕飕地飄過一陣寒意,不知是該慶幸逃過一劫還是後怕。
豎起耳朵聽得雲裡霧裡的呂一炜也忍不住道:“真有如此奇人?我怎麼聽着他像在保護符公子呢?若無此人,刺客不就闖入廂房了嘛……”
“我知道了。”
嶽雎止住了衆人的議論,道:“此事稍後再議,方才說有刺客有活捉的……”
呂一炜道:“是有兩人……”
魏林忙順着他的話,大聲道:“将人帶上來!”
……
風吹日高遠。
幾個武侯呆呆站在西門外的陡坡邊沿,望着眼前将近兩丈高、雜草野樹橫生、外加泥砂翻出黑沉沉岩層獠牙的一坡爛泥地,頓覺此生無望。
頭頂一隻耷拉着毛的小雀叽喳不停,仿佛肆意嘲笑,被其中一個武侯一巴掌拍暈在地,呸了一聲:“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腳底下踩個泥巴都嫌髒,怎麼會有人往這兒跑?昨日下了雨,腳下不留神摔下去小命都不保,這還能讓人跑了?那幫巡衛吃着軍糧,也是廢物一群。”
另一人也低聲附和道:“我看呐,在這荒郊野嶺裡辦詩會的人,腦袋也不怎麼好使。”
正說着,身後一道笑聲傳來。
“我也覺得。”
“哎,周玘!”
說話的人一回頭,見到顧晏钊,高興道:“三日不見,你怎麼還清減了,遭了什麼罪啊?”
“相思病。”
顧晏钊随口回了一句,得了周圍數聲嬉笑調侃,他若無其事地問:“府君要咱們下去查勘,怎麼都在邊上站着?”
那武侯道:“這地兒實在下不去腳,先前有人試過,鞋底都是泥巴拔不出腿,你去試試就知道了。”
“行啊。”
顧晏钊點點頭,果然試去了,其他武侯見他先下了地,便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也紛紛跟着卷起褲腿艱難地往下邊摸索,還得時刻留神不被樹枝勾住衣物。
按理說,經過那麼一場大雨,便是有再多痕迹也都被沖淡了,這一趟搜索下來,也不過是給大人們一個交代,兩邊心知肚明,武侯們便也不怎麼盡心。
但偏偏還真叫人給發現了一條纏繞在尖銳枝頭上的衣料。
“找到了!找到了!”
那武侯興奮地舉起手,把手中殘破的一縷布條給衆人看。
正往回走時,卻被人喚了一聲,他一回頭,見顧晏钊面帶尴尬,渾身僵硬地求助道:“幫幫忙,我被樹杈勾住衣服了。”
武侯忍不住大笑道:“你周玘也有今日啊,等着,這就來救你。”
他拔出腿深一腳淺一腳地挪到顧晏钊身邊,湊上去看了一眼勾住顧晏钊衣角的倒刺,道:“這不難解,且等我看看,要保衣服嗎?”
顧晏钊咬牙一般,道“保。”
那武侯笑了起來,把手中的布條别在腰間,低頭去咬斷了藕斷絲連的布料線頭,吐掉口中的泥土,拍了一把顧晏钊肩頭,道:“好了,現下輪到你欠我一壺酒,回頭記着請我喝。”
“好。”
顧晏钊答應着,将手不動聲色地收回來,那武侯趕着回去複命,并未留意身後,也絲毫沒察覺腰間布條已經被人掉了包。
顧晏钊面無表情地将指尖那一縷染血的布條收入袖中,再擡頭時,他帶着笑容,趕上了前面已經走遠的幾個武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