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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此案已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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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晏钊吃夠了,伸長手臂取過衣桁上搭着的外袍,穿戴好了,問唐止:“我這樣可妥當了?”

他身量高,穿什麼都妥帖,唐止點了點頭,贊不絕口:“人靠衣裝馬靠鞍,你現下可娶公主了。”

顧晏钊咬了咬牙轉身推門準備出去。

“玘哥。”唐止叫住他,猶豫了一下,說:“李五死了。”

顧晏钊眼皮猛地一跳。

……

雲州府衙,衆人難得聚齊,花廳内或站或坐七八人,都是滿面愁雲。

花白胡子的老者對高位坐着的那位绯袍銀帶官員拱手一揖,擺擺手說:“人已經死了,不如就說是他忙亂中将贓物遺失了,劉老太爺那裡我有些交情,我親自與他說情,想來不會太難。”

“趙立坤,你怎麼也優柔寡斷起來了?那平甯就是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你我都是參事,何必懼他,平白丢了自己志氣!”

右手中位坐着的人将茶盞重重扣在桌上,情緒激動地站起來:“何物等流!大人若信得過我,不出十日,我将他捆了押在堂上給諸位解氣。”

司法參軍趙立坤是個溫吞恭順的性子,皺眉按住他的肩膀讓人坐回去,說:“氣一時,急一時,理卻不能亂。他不曾參與案子,你尋個由頭将人抓了,無由之罪怎可服衆?平甯府這幾年在雲州,也算安生不營,此時不可妄動。”

齊泰氣得發抖:“李五死了,不是他幹的還能是誰?武侯親眼見人跑進了……”他一頓,咬牙切齒地說:“當然是他指使。”

趙立坤無奈,提醒他:“李五的屍體是在司樂坊的後巷發現的,與華垣街隔了兩道街。”

齊泰說:“殺人移屍。”

他身旁聽了半晌的微胖絡腮胡男子目光在花廳内巡了一圈,咽下一口茶,這才和和氣氣地笑着說:“兩位大人消消氣,争論無果,不如聽府君如何決斷?”

齊泰聞言立即朝上首望去:“請府君定奪。”

雲州刺史嶽雎前年走馬上任,任期雖短,卻是陛下親點外放的一批官員,為人剛直不阿最為公正。刺史此時正目不斜視,低頭翻着一本泛黃卷頁的書,等衆人都噤聲了,手指在桌案上點了點,說:“不必争了,就地絞殺是我的令。”

“府君?!”齊泰瞪直了眼睛:“這不可能!”

嶽雎并不答他,目光一沉:“林蔚。”

門口早早候着的林蔚走進來,恭恭敬敬地跪下對着衆人說:“屬下奉府君手令,昨夜在永林巷内執行絞殺令,隻是當時天色太暗,逃犯身上的石粉又迷了屬下的眼睛,一時失手隻是重傷了他,讓他逃了。”

齊泰質問道:“一派胡言,你派人守在巷口又将四處出口圍得水洩不通,他重傷如何能逃出來?還跑到了司樂坊?”

他一時着急,不覺間被帶偏了話頭。

林蔚不慌不忙道:“是屬下失職,昨夜二更,李五趁着換守之際原路逃了出來,武侯們發現的及時,一路搜尋,天亮前在司樂坊後巷沿血迹找到人,他流血過多已經氣絕身亡了。

“你!”

林蔚又道:“大人若不信可召人驗傷,李五的緻命傷正是我的佩刀所緻。”

李五的屍體已經拉去埋了亂葬崗,自然是不能再刨出來驗屍。

齊泰指着他,半天說不出話來,一扭頭憤然對着嶽雎:“府君為何殺他?”

……

顧晏钊進了府衙大門,繞過西側回廊來到花廳時,衆人已經偃旗息鼓坐下談笑風生了,案上撤了茶,府内琴伎在素屏後調弄七弦,滿匣冰泉嗚咽,玉音潺潺入耳。

他站在門口,看了一眼臉色鐵青的齊泰和附耳說話的趙立坤、長史魏林,另外幾人也都是神色嚴肅,覺得氛圍實在詭異。

嶽雎見他還站着,皺眉道:“周玘,還不來請罪?”

林蔚站在嶽雎階下,對他使了個眼色。

顧晏钊忙跪在院内行禮:“屬下無能,未将逃犯抓捕歸案,請府君責罰。”

嶽雎道:“辦事不力罰俸半月,這三日你就回家去好好思過,免得下回再犯。”

“是。”

“你手頭的案子交給其他人處理,待你回來,我還有一件事要你去辦。”

“是。”

尋常辦事不力少不了挨一頓闆子,回家思過算什麼狗屁懲罰?府君擺明了包庇這個武侯,叫人來隻是做個樣子,齊泰心中雖有異議,但到底不敢開口了。

反觀胖子魏林,笑得一臉慈愛:“知錯能改就好,年輕人嘛,哪能不犯錯呢?若得能人栽培,成才是指日可待的事,你說是不是啊齊兄?”

十幾年前齊泰科舉落榜傷心失意回到老家幾欲求死,被當地的縣令看中留用,才有了今日。

齊泰怎麼不知他舊事重提的意思,哼了一聲:“莽漢如何論道?你怎麼不去教馬夫作賦?”

魏林笑起來:“你這是鴛鴦腿上挑精肉,蠅蟲嘴裡尋甘果,與他計較什麼?這小子若是個懂事的,就不愁前途無貴人。”

嶽雎并不制止,聽着他們二人說話,眼睛卻看着顧晏钊,顧晏钊與他對視一眼,後者端坐在“滋蘭九畹”的題字前,目光沉沉。

顧晏钊說:“府君不徹查?”

他語出驚人,齊泰和魏林一愣,其餘人也都齊齊朝他看來,林蔚臉色一變,對他無聲地做了個口型。

别再說了。

顧晏钊視而不見:“屬下以為,偷竊者喪命,此案應另立。”

琴聲斷了一音,花廳内一陣竊竊私語。

嶽雎垂手拂過案牍文書,擡手示意他們安靜,看着顧晏钊道:“你意如何?”

“踏平永林巷。”

“周玘,你别亂說話!”林蔚低聲道:“府君有他的難處。”

顧晏钊不肯退讓:“府君有什麼難處盡管說,我等食官俸祿,必然盡心盡力為您排憂解難。”

嶽雎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頗有些意外,緩緩道:“死無對證,從何查起?”

顧晏钊反問道:“雲州城内有一座平甯府與官同治,諸位大人卻放任不管,如今牽扯人命,豈不是藐視律法,置百姓于不顧?”

趙立坤訝然:“你怎麼會知道……”

“大膽!”齊泰也喝道:“府君殚精竭慮,豈容你議論。”

顧晏钊梗着脖子還要再說,被嶽雎打斷了:“此案已結。”

他驚愕了一瞬。

“劉老太爺視财如命,如何肯善罷甘休?”

嶽雎眼中情緒晦暗不明,語氣卻不容置疑:“明日劉府就會撤了訴狀,無狀不審,任何人不許再提。”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了顧晏钊一眼,在場的都是官場沉浮多年的人精,見府君動怒,個個噤若寒蟬。

“退下。”

顧晏钊緊了緊手指,良久,道了聲是。

又是死無對證,好一個死無對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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