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覺得這個大學生挺有意思的:“你怎麼脫的身?”說遲鈍吧,一個普通人能在特勤人員密切監控中全身而退相當不易,說機靈吧巧克力頭躲在那麼個偏僻又危險的地方,很可能沒等義警福至心靈意識到到在城市的犄角旮旯裡還有個人在等待救援他就在高樓外邊凍成冰棍了。
“我沒拒絕墨菲女士,隻告訴她我得先上個廁所,但連上廁所都有人跟着……所以我琢磨了一下,注意到會議室那層的洗手間窗戶還挺好爬的,翻出去離聽證會走廊那塊碎玻璃不遠。”
艾倫越來越理解當初侄子為什麼會選擇找這個人學跑酷了。這人DNA裡就刻着對城市越野的向往!
“當然,我一翻出去就被人發現了。”雷諾尴尬地笑了一下,他還記得自己半挂在市政廳外牆上被執勤警衛拿槍指着的場景,着實是這輩子最膽大的一次冒險。他當時看起來絕對像個瘋狂的義警模仿者——沒裝備也沒超能力因此腳滑一下就會摔成肉泥的盜版。
他臉已經被風吹得起皮了,笑的時候幹巴巴扯着痛:“原本隻是被跟蹤,翻完窗戶以後我直接被當成可疑人員追捕了。我不敢直接回家,又跑不過那些經過特訓的特勤人員,但跑酷愛好者以前經常在這片街區的幾條特定線路做技術訓練,所以我對這些建築都很熟悉。隻要專挑高難度線路跑,特勤人員就有概率追不上我。”他也沒料到自己的計策有用,至少在轉換了幾次藏身地後他似乎真的甩掉了追兵。
“你打算躲多久?”艾倫想到自己從什麼地方把人挖出來的,要不是那是侄子發來的最後一串未排查坐标,他不死心來回多檢視了幾遍,這個大學生的屍骨就該成為藝術雕塑不可分割的一件添頭了。
“……本來想等第二天附近安置公寓裡的人出門上班之後找一家溜進去偷點吃的捱一捱,”理想中如此,雷諾讪讪,事實上他的确撐不到第二天,“然後找機會把硬盤藏到更保險的地方。”
幸好他沒來得及這麼做。艾倫想,這小子對那片安置區的了解也僅限于熟悉地形和逃生路線,然而幫派控制區的運作邏輯可完全不像他猜測的那樣天真。安置公寓裡幾乎全是無業的幫派遊民、吸得連太陽是紅是綠都不分的瘾君子和與之争吵不斷的家屬,房子從來不會有空置的時刻,貿然闖入隻會撞見各式各樣的非法交易現場,然後被幫派販子一槍從世界上抹掉。
但艾倫隐下了這些實話不談:“你就這麼告訴我們了,不怕我把硬盤搶走?”巧克力頭小子不是墨菲的鐵杆好學生麼,為什麼他不聽信良心好市長的忠言,反而願意對素未謀面的義警敞開心扉?
“要搶你已經搶了,”雷諾嘟囔,“我又打不過你。你在那顆蛋上把我一腳踹下去就永絕後患了,可你不僅沒踹還提着我飛檐走壁這麼久,我覺得你就是來救我的。”還有更重要的原因沒說,他當初決心利用跑酷來給邪惡六人組制造麻煩原本就受了義警的啟發。比起像旁人那樣一夜間抹除對義警的所有好印象将他們視作仇敵或紐約的禍根,他更堅信自己的判斷。
邏輯很清楚的一塊巧克力,這個世界看上去還沒那麼壞。艾倫确認臨時安全索已經纏繞穩妥:“你也不在乎那些關于義警的風言風語?”
“……聽證會上遇難的女孩是我的朋友,”想起瓊,雷諾覺得自己的嗓子腫了,記得他每年開學都會得一次流感,發病的時候扁桃體存在感強到令他隻能嗚嗚叫,而他現在提起瓊的時候也隻想嗚嗚叫,但他迫切地想把話說出來,“和其他人譴責蜘蛛俠施暴不一樣,我一點也不恐懼蜘蛛俠。我覺得她做得好。”她做了他想做卻做不到的事。
艾倫拍拍雷諾的肩:“巧克力頭小子不恐高的吧。”
怎麼會,雷諾搖頭,哪個恐高的人會玩跑酷?
艾倫滿意地笑了,然後一腳把大學生從樓宇邊緣踹了出去。
紐約警察知道他們沒辦法憑借路障與警笛将蜘蛛俠或徘徊者困在羅網中,但也沒料到他們會以那樣的形式逃脫。
在徘徊者出現頻率最高的地區,分區警局曾經對嫌疑人做過行為模式研判,他們發現徘徊者通常不固定地在兩種交通模式中切換——“某種高強度新型材料制成的伸縮滑索,或者改裝重機車”,研判小組結論如此,他們甚至因此針對性地在五個行政區執行過改裝車輛注冊登記排查,結果當然一無所獲,“當徘徊者使用重機車時他的行動會被限制在地面,這就是我們圍堵他的時機。就算他可能在窮途末路時選擇棄車改用繩索逃跑,被丢棄的摩托車本身也會成為我們重要的破案證據。摩托上是否有他留下的指紋?他有什麼使用習慣?改裝材料的來源是否能夠幫助我們鎖定采購人進而發掘他的身份……”研判組長在重機車關鍵詞上用紅色油性筆打圈,“迫使其丢下交通器具并扣押他的重機車,這将成為重要的突破口。”
今夜在接到墨菲市長的求助信号時,他們原本打算執行這套計劃。即便不期望能在這座四處漏風的城市逮住蜘蛛俠或徘徊者,能扣下徘徊者的座具作為證據輔助破案也是極大的進展。
“……但是怎麼連摩托車都上天了!”說話的警察上個月剛宣誓就職,還不夠擅長遮掩情緒,他仰着頭把所有人的想法明晃晃感歎了出來。
在所有仰望的視野中,遼闊又灰蒙蒙的藍紫色天際被反光玻璃和巨型廣告牌分割成小塊,此刻又進而被無數絲線與繩索切成了碎片,如同屠夫刀鋒下細密的肉糜。設置路障的執法人員們隻聽到某處被封堵的暗巷中傳來一聲炸缸般的機器轟鳴,仿佛有不知輕重的人吵醒了一隻沉睡的虎豹。反應及時的警員意識到這聲機動車鳴意味着什麼後迅速趕到現場,隻見兩輪沉甸甸的重機車胎宛如擺脫了地心引力般沿着一棟證券大廈的牆面陡然爬了起來。眼力好的人注意到摩托車并非僅僅依靠加速度在上沖,車頭和車尾還各搭扣着兩根懸至高樓頂端的伸縮繩索正在急速将車身向上彈射,構成了兩隻飛镖形狀的倒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