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尚未在這層樓中探查到其他人的活動迹象,而看她現在有閑心叨叨沒營養話題的模樣,想必蜘蛛感應給出了同樣的結果。
“為什麼會這樣?”他腳步一頓。
“哪樣?”蜘蛛俠的眼眶詫異地擴散,緊接着從徘徊者警戒的動作中察覺到了他的擔憂,“市政廳警備松懈無人看守?”
“既然墨菲是掌控一切的主使,她在拿到關鍵證據後應該有所行動、證據所在之處理應戒備森嚴。現在的市政廳卻空蕩得不合情理,”徘徊者覺得她一直提防着,隻是總愛用表面輕浮的碎嘴來掩蓋真實擔憂,但他想聽她說真話,“這在其他宇宙的終極罪犯身上也是常态?”
“原來你是在生多元宇宙的氣。”蜘蛛俠恍然大悟。他氣她去過那麼多宇宙,而他隻能守在原本的這一個?
她怎麼還在想這個問題!她為什麼總能在抓住某些微不足道的痕迹,直擊那個放在此時此刻顯得無關緊要的真相?
他生硬地把岔開的話題糾回來:“你不擔心這又是一場墨菲設下的埋伏?”那位在兩個月前于公衆視野中還名不見經傳的墨菲女士不僅漂亮地完成了她閃電般的崛起,并且幾番将他們玩弄于鼓掌中,仿佛對他們的一舉一動早有預判。如果不是超能力賦予了墨菲先知般的直覺,那麼她便極度聰明且狡猾,哪個答案對他們來說都不是好消息。
“擔心又沒有用,”蜘蛛俠刷開了第二道門禁,“我靠直覺辦事。如果是埋伏,那就進去了再出來。”已經無數次從險境中轉圜求生,她的确有如此狂妄的資本。
“如果哪一次出不來了呢?”
蜘蛛俠不假思索:“肯定不是這一次。”
自大輕慢,吃飽了虧仍然不記得痛——換作他不了解她的時候,他十足痛恨這種自恃天賦又奢侈地揮霍能力的自負行徑。可他現在不會那樣想了,她的自我麻痹并不源于純粹的傲慢,他無法在面對一個因為不在乎死亡而無畏的人時譴責說她的無所謂不過是一種受到上天眷顧的自視甚高。
但他依舊冷酷直接:“可能就是這一次。”
“不會是這一次。”
“憑什麼不會?”
“因為你在,”他們的犟嘴像在玩一層一層往上疊木塊的遊戲,現在蜘蛛俠一句話将整座搖搖欲墜的木塊塔推翻了,所有的木塊噼啪散落滿桌,砸在他心上砰砰響,“憑我相信你。”
“你這麼相信邁爾斯嗎?”徘徊者問。
“啊?”他為什麼這麼問?情緒眼緊眯了一下,像一對對稱的大小于符号,蜘蛛俠困惑于他在人稱上無端的自我矛盾,然後回過神來,“……你說的是,‘邁爾斯?’”這還是很久以前,在他們最初相遇時關于蜘蛛邁的争吵過後,他再次對她提起另一個宇宙的自己。
“我以為你相信我是因為我是邁爾斯的同位體。”他向來清楚,那是橫亘在二人中間隐形的另一人,他無法言說的所有話語都會在揚塵的那一刻,在清醒地意識到另一個邁爾斯的存在時自我撲滅。
“為什麼你會覺得自己的想法隻是和另一個人思維趨同的結果?為什麼另一個世界的自己一定會和同位體本心相同?為什麼你會覺得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信任來源于第三人的存在?”刷開的門禁因為久久無人通行而自動閉合了,她沒有進入下一個區域,而是停留在門禁前反問道,“就算我在别的宇宙也可能是十惡不赦的超級罪犯,人和人差遠啦。”她才不會像複寫紙一樣将對一個人的感情照抄到另一個人身上,面前的人不是某張光碟附屬的B面,更不是供人移情的影子。
她确認了他作為邁爾斯·G·莫拉萊斯的獨特性:“我相信你是因為你是你。”
大樓的新風系統二十四小時運作,幹燥的暖風吹起了牆面上的巨幅海報。蜘蛛俠仰頭看,挑高的辦公區樓層壁面從上往下滾着幾張挂布,全是新印出來的。金色的盤發剪影被濃縮成幾個簡單鮮明的輪廓式符号居于海報正中央,人像目光堅定,冷靜又智慧,如同一束普照的聖光或矗立在廣場上的偉人像,每一個與她對視的人都會感到莫名的踏實。
“引領紐約的未來。”蜘蛛俠小聲讀出挂布上的宣傳語。
“命運屬于紐約人自己。”徘徊者念出了另一張挂布上的文字。
這些噴繪在新任市長人像上的标語很令人耳熟,全是墨菲對公衆演講中的句段,新聞和廣告将這些最具号召力的口号反複剪輯播放,幾乎每個市民都能背出來兩句。宣傳人員或許急于将神秘客籠罩的陰影翻篇,于是将新市長的标志張貼到了雇員們擡眼可見的各個角落宣告新氣象的來臨,頗有一種奏樂夠熱鬧就能粉飾黑曆史的氛圍。
“她是一位口碑相當好的市長。”徘徊者看到了一面用商務圖釘紮了滿牆工作事項表的告示欄,上面記載的公務概要與甘特圖對照并打上了勾,所有工作都在墨菲上任後進展健康。他們真的懷疑對了人嗎?被欺騙過太多次,他已經不輕信自己的判斷。
蜘蛛俠嘶了一聲:“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些東西印多了讓人看着發毛。”
與這些花哨的新市長宣傳攻勢不符,現任市長所使用的辦公室外觀相當簡潔。它是處于拐角的一扇門,距離兩台工作電梯都最遠,平時去茶水間泡咖啡都得小跑着才不浪費時間,拐角甚至緊挨着洗手間,是每個打工人最不樂意被分配到的辦公室位置。市長顧問曾經和另外兩名秘書與助理共享辦公空間,而當顧問本人成為了市長之後,她的舊同事們便搬走了,騰出了與她如今的頭銜勉強相配的工作環境,隻留下辦公室門上兩個被摳掉了名字牌的膠印。
徘徊者用拳套指尖作為撬門工具抵住鎖頭,先用目鏡掃了一遍房間。目鏡原本無法穿透物理屏障,但他新增了一道用來搜索廢墟之下生命迹象的測算模式,現在也能用來探查門後是否有埋伏。
“你說打開門會不會沒有人?”情緒眼說這句話的時候彎了一彎。
她無數次希冀,或許如同之前屢屢撲空那樣,他們再一次鎖定錯了人,墨菲隻是一個煙霧彈式的錯誤選項?一座飽受創傷的城市需要會對症下藥的醫生。作為代理市長,墨菲的表現出色地證明她不僅能治愈病患,也能為城市療傷。誰會希望傷患之城再度失去它的主治醫生?
可惜現實總與期待相違。
在徘徊者說出探測結果之前,門内首先傳出了一聲平靜的“門沒鎖,請進”。